冬夜的寂寞

古城淤荷

父亲是个农民，没有什么可炫耀的地方。

他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是奶奶独自抚养五个孩子长大，他们间的心酸不言而喻。

父亲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像是大地上的泥土，自然而又不过分修饰。身材强壮，满头黑发，宛如一株苍劲的老松。他的皱纹犹如田地里的沟壑，密密麻麻，见证了他无数次的春种秋收。

由于成分不好，父亲没有上过多少学，就被村里安排当泵工，无非是机井出现的简单问题进行诊断和维修，但也脱离不了农民的老本行。

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没事就会在家捯饬一些电路方面的零部件。如若村里谁家的线路老化起火，谁都不敢靠近，这时“申大胆”就会挺身而出，为这事，母亲没少和父亲起争执，但父亲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气的母亲和他赌气，三四天都不说话。

父亲的臂膀宽厚有力，仿佛是经过岁月磨砺的石碑。秋忙时，打谷场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麦队，农民伯伯是时而欢喜，时而忧愁。欢喜的是今年有个好收成，忧愁的是那么多的麦子装袋子怎么弄回家呀？

装袋子父亲插不上手，可扛袋子谁都来请父亲帮忙。谁都要长心，父亲本来一个人养活一大家子人，自己的家的活已经够多了，还要帮邻居家干活，他的身体怎么能吃得消。别人才不会这么想，排着队等着父亲帮忙。

我们村外有块闲置地，有好多人觊觎，但由于道路坑洼没人去填平，庄稼没有办法灌溉没有人去修渠。夏日，酷暑难耐，父亲主动去修渠，他用右脚刺啦刺啦往前移动，一条笔直的路线图画好了，说干就干。

他用粗糙而强壮的双手，一掀又掀地挖掘。母亲也主动去帮忙，吃力地把干粮和水送到父亲身边，自己渴了却忍着不喝。无数次握铁掀，捧泥土留下的印记。

半个月以来，父亲常常半夜三更不睡觉，生怕惊扰家人休息。点燃一支烟，扛着锄头和铁锹就悄悄地出门了。第二天清晨，大家出门，总会看到厚重的道路上，有一串串高低不平的脚印。

父亲却从不在命运面前低头，也从不抱怨生活对他不公。他充实而忙碌地度过每一天。用他那坚实的肩膀担起了幸福的家；用他那辛勤的汗水耕耘着这片土地；用他那炽热的胸膛承载着动人的故事。

一次，父亲帮邻居浇水，水浇到一半，肚子有点饿。他在怀里捂了捂，母亲早上带给他的煮鸡蛋，剥皮下肚。没过多久，父亲就感觉自己胃里难受，蹲在地上起不来了。正在他焦急之时，只见母亲的身影出现了，母亲扭转电动三轮车，吃力地把父亲扶上车带回了家。

潺潺流水，脉脉含情，带着田间的清新与纯净，洗涤着每一个守护的心灵。

可就在那个冬天的一天，父亲又浇了一夜的水，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疾病缠身，经过一年的化疗，手术，父亲的身体已大不如从前，但他在我们面前，表现的依旧很坚强。

没有想到，竟被姑妈的三言两语击倒了，被我们发现送往医院，已经无救了。一个普通而平凡的生命，在一个繁星点缀的冬夜，像一幅黑绒布上洒落的钻石，闪烁着寒冷而清新的光芒。

送别的那天，孩子们都来了，哭得撕心裂肺；亲戚们都来了，深深地鞠躬；村民们都来了，默默地悼念。他们要送父亲最后一程。

祭文说的是什么我没有听到，纸钱从哪里飘落在我的身边我看到了，只任由奔涌的眼泪顺颊而下，落在冰冷的土地上。

父亲需要休息了，他安详地合着双眼，那悲伤的气息萦绕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忘怀。

父亲的生命太短暂了，没有悲壮豪迈；他的身份太普通了，没有光华璀璨；他的职业太平凡了，没有叱咤风云。父亲只是一个农民，但他的农民精神将永远在我心中。

冬夜，如水晶般的寂静，覆盖着大地，让父亲在它的怀抱中沉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