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张望石</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张望石是一个地名。是我们上牛山行柴(打柴,本地的方言。)路上离山口最近的一个山头,也是每年第一场雪的最低雪线。行柴的人走到这里刚好天亮,回头望月河川道,尽收眼底。一道道山梁,就像是清晨低头在月河饮水的黄牛,平行的排列着,沟壑,山梁,又是沟槽,又是山梁,行柴人的家就在这些沟沟梁梁间。</p><p class="ql-block"> 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张望石的早上,太阳刚好跃出东方的山脊线,万道耀眼的光立即叫我唱出了地道战的歌“太阳一出,照四方。”那时脑子里没有那么多描写日出的词汇,也没有现成的日出景象,有的就是地道战这支歌和配这支歌的电影画面,那是一个叫人永远震惊的瞬间,我真的很感谢那一次的上山行柴。</p><p class="ql-block"> 那次上山行柴是母亲特别安排的。第二年我就要师范毕业,那一年刚好满17岁,弟弟15岁。母亲常说大哥13不到就上山行柴,你们也去一次,以后也知道行柴的苦楚。我和弟弟当时也满口答应,不就是上山吗?我放寒假的第二天,弟兄三个半夜三更起来,背着妈妈准备好的干粮,吃饱喝足,掂着千担(一种打柴工具),兴冲冲的上路了。 </p><p class="ql-block"> 摸黑走了几个小时,看见了耀眼的太阳出山,也到了我听了不知多少次的张望石。为什么这个地方叫做这个名字?这也有一个来头。上山行柴的人,等到真正的柴山割柴草的地方,已经过了早饭罢,再到处割柴,捆绑,就快过午后了,担着柴担,从柴山出来,走到这里就是力困人乏,肚饥口渴,等着接柴的人给送来水和干粮。这里也是可以望见下面川道的最高点,行柴人在这里放下柴担,寻望自己家里的孩子或者老人给送来水和干粮,那种情形,那种等待,那种眼神,不就是张望吗?也不知道哪一位天才的农民给这个地方起了这个名字,或许就是每一个在此等待的行柴人的共同心声吧!</p><p class="ql-block"> 多次听到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我必须接柴送水和干粮到这个地方,只是因为这个地方与我和母亲有很深的渊源,也是母亲后来一直都对一位老人心存感激甚至报恩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那一年的秋天,母亲怀着没有出生的我,上山行柴。几十里的上山路不知怎么走的,担着砍好的柴草往回走时,秋雨夹杂着雪粒,鞭子一样抽打着,头上饥饿的乌鸦哇哇的叫着,好像等待着下面的人冻死,给他们一顿美餐。母亲一步一步挪动着身子,好几次想扔下柴担,只身逃命回来,但一想起住在医院的父亲,和睡在家里等死的大哥,以及几个张嘴等着吃饭姐姐,那一担柴草呀,比母亲的命好像还贵重。</p><p class="ql-block"> 好不容易挪到了张望石。知道无人来接柴的母亲,还是张望着下面。那一天的张望石下面是乌黑的云层,月河川道隐在厚厚的秋雨阴云里。还有几十里的路,无望的看着自己挪过来的一担救命柴,母亲决定扔了,还是逃回自己的命吧。就在这踌躇不定的时候,远远的山下,走过来一个佝偻的老人。母亲一看,原来是和自己一个生产队的一个长辈。他是一个五保户,这个时候来,一定是接柴来了,就是来接母亲的。“二达,你怎么来了?”“看见别人都回去了,你没人接,又下雨。我来给你送一点吃的,也帮你担一点。”吃着半生的红苕,看着来救命的老人,想着自己的苦命,母亲泪水怎么得流呀!以后每次回忆起那天的情景,母亲眼睛都会潮湿酸涩的。</p><p class="ql-block"> 十天后,我来到这个风雨飘摇的家。几年后,每年的腊月杀猪,三十团年,母亲都要派我去接二爷,那个没有儿女的五保老人。母亲每次唠叨不完的就是“要不是你二爷,我们早死在张望石了。”</p><p class="ql-block"> 老人去世时没有棺材,母亲做主,用了我家的白杨树给老人做了一个。下葬老人时,只有母亲哭得死去活来,生产队里其它人都知道母亲在哭她的救命恩人。</p><p class="ql-block">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老家的乡亲早就不用上山砍柴了,家家用了煤气和电气。行柴、接柴的农事很多人都不记得是怎么会回事情。张望石的石头还在那里耸立着,早年踏的雪白的白路垭也被茂草高树掩盖了,此时的张望石,日日俯瞰着山下的高楼林立,汽车盘旋,会不会也惊叹人间的幸福呢?母亲天上有知,一定也在笑看她的儿女们幸福生活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