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开篇语:</p><p class="ql-block"> 回忆青春往事,感慨万千。本文谨以小小说的形式,演绎自己青葱岁月的情感故事。</p> <p class="ql-block"> 上了岁数的人大都会平添一种新“毛病”——怀旧。</p><p class="ql-block"> 老王退休以后,总也忘不掉过去的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并时不时地翻出来“晾晒”一下,感慨一番。在他的记忆深处,最思念的是故乡,最难忘的是早已遗失在故乡里的韶华往事,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乡愁吧!</p><p class="ql-block"> 老王的故乡坐落在伏牛山脚下,岭高坡陡、土地贫瘠,常年干旱少雨,是个极度贫困的小山村。当年村子里有一百多户人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虽然艰难,但邻里和睦,民风淳朴。</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古老的村落,村子周围,环绕着不知哪个年代被山洪冲刷出来的沟沟叉叉,沟沿上顽强地生长着一簇簇野生的酸枣树。每逢深秋时节霜降之后,那圆滚滚的红酸枣,就像少女项下晶莹剔透的红玛瑙,好看极了,更诱人的是它的味道,尝上一颗,那酸酸甜甜的汁液会溢满你的口腔,纠缠着你的味蕾,使你久久不愿吐掉早已没了果肉的酸枣核。为了美味,一帮熊孩子总是不顾大人的训斥,冒险攀爬在沟沿上摘上几把饱饱口福。</p> <p class="ql-block"> 老王的小名叫石头。当年的石头和他的名字一样,长得结结实实,一张有精神的脸透着几分灵气。他活泼好动,淘气调皮,但见了女孩儿总有点腼腆。他十一岁时,在村办学校上小学五年级,放学后总爱坐在村头那棵古老的皂角树下吹笛子。小红比他小一岁,和他同校上四年级,小巧玲珑,清纯秀丽,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总是忽闪忽闪的,做起事来眼疾手快,干净利索,从不留尾巴。小红喜欢唱当地的豫剧,并且唱的有板有眼。不知是时代的渲染还是个人的喜好,她总是穿着一件枣红色的粗布上衣,到哪儿都是一团火。他们俩同住一个村头,一起上学,一起长大。小红见石头时总是欢呼雀跃地喊他石头哥,而每逢此时石头总有点儿手足无措,但他喜欢她那甜甜的声音。两个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p><p class="ql-block"> 那是个艰苦奋斗的年代,村子里的人面朝黄土背朝天,出大力流大汗从土地里刨食吃,到头来缴罢公粮也只有靠一季红薯一年粮地过日子,收庄稼也就成了村里最要紧的事情,为此当地学校总要在这个时候放个十天半月的农忙假。那年秋收,放了假的小学生们随着生产队里的大人们到地里收红薯,石头和他的一群小伙伴儿被队长狗蛋叔分工杀红薯秧,小红她们一帮小女孩儿被分工拾红薯装车。在学校待久了的破小子,突然来到野地里,像出了圈的小马驹儿,撒着欢儿边干边玩,一会儿就三下五除二地杀到了沟头儿。突然有人喊:“酸枣!红酸枣!”小伙伴们应声蜂拥而上,到沟边疯抢那圆溜溜的、熟透了的红酸枣。正闹得欢呢!忽听队长狗蛋叔大声喊:“回来!球孩子!再不回来揍你们去!”孩子们都怕队长狗蛋叔那轮起来的大巴掌,即是不打人也吓人,更怕他不讲情面扣工分。一个个赶紧捡起镰刀往回跑,飞快的各就各位,装摸做样的继续杀他们的红薯秧。石头杀回到地中央时,乘队长不注意,悄悄地凑到小红身边,把一大把红酸枣塞进她的口袋,小红高兴地手舞足蹈,石头赶紧朝着队长的方向给她使了个眼色,小红知趣地做了个鬼脸,然后两个人悄悄地继续干自己的活儿去了。到收工时石头才发现裤子上挂了个大窟窿,心想这下完了,回家这顿打恐怕是绕不过去了。</p> <p class="ql-block"> 那是个火红的年代,时兴唱样板戏。村子里有个豫剧班子,逢年过节,总要搭台子唱上几出。当时石头和小红都已上了初中,戏班子缺人,把小红找去唱李铁梅,把石头弄进乐队伴奏。可石头当时只会吹《大海航行靠舵手》和《我们心中的红太阳》之类的歌曲,不太熟悉戏曲乐谱,老吹错,拉板胡的强子叔经常骂他。有一次吹错了一个音,强子叔真的生气了,非赶石头走不可,小红急了,凑过去帮石头理论:“强子叔!人家刚来,你总得让人家熟悉一下吧?再说了,晚上拍戏拍到大半夜,这么黑的天让我一个人回家呀!你要是把他赶跑了,我也不唱了!”小红可是个厉害角色,她要不唱,没人能替得了她。强子叔本来就没有赶走石头的打算,只是为了严格要求吓吓他,看小红当了真,也就做了个顺水人情,再也不说赶走石头的事了。石头被小红救了驾,心里自然是感激不尽。当时正值酸枣成熟季节,石头为此跑了老远的路,到人迹罕见的山坡上给小红摘了一兜儿她爱吃的又大又红的酸枣,小红别提有多高兴了。</p> <p class="ql-block"> 石头初中毕业了,升高中的名额没几个,由于他家是贫农,再加上学习好又有特长,被大队优先推荐到公社高中就读。小红因家是中农没能上成高中,一直在生产队干活。两年后,石头高中毕业回村也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有一天小红很神秘地找到石头说:“石头哥!咱村在洛阳有个跟着建筑公司干活的副业队,一个月除吃还能落个十块二十块呢!现在正好轮班,我想去,你去不去?”这事石头也隐约知道一点儿,但具体情况不了解,经小红这么一说喜出望外,心里盘算:家里日子这么难,吃盐烧煤都紧张,一个月能挣那么多,不但能帮到家里,说不定还能买上几本自己喜欢的书哪!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和小红一块儿进了洛阳城。</p><p class="ql-block"> 在村里石头也算得上是“高学历”的人,副业队的头儿高看他,任命他为小组长,手下一众女将,任务是去王城公园建老虎洞搬石头,小红自然成了他手下的兵。一到工地石头傻了眼,只见满地的大石块儿,大的足有百十斤重,小的也有几十斤,这小女孩儿哪能搬得动啊?罢罢罢!谁让我石头是组长还是唯一的男子汉呢?于是立刻宣布:“你们都搬小的,大的留给俺这男爷们儿!”那时石头年轻不惜力,一口气搬了好多趟。正当他搬的起劲儿时,小红突然喊了一声:“石头哥!你的手流血了!”石头低头一看,果然发现自己手上挂破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在女孩儿面前有机会是一定要表现一下的,石头也不例外,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摆摆手说:“没事儿!不就擦破了点皮吗!”但他这点儿小心思哪能逃过小红的眼睛!小红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你就逞能吧你!”顺手从兜里掏出小手绢把他的伤口捆了个结结实实。</p><p class="ql-block"> 民工在外生活条件差,晚上睡的是大通铺。有个叫黑子的小伙子,比石头大两岁,从小没少欺负石头。那天他对石头格外关心,一定要让石头挨着他睡。石头从心里讨厌他,但为了不伤面子,还是很不情愿地睡在了他的身边。</p><p class="ql-block"> 一天早上,刚起床,黑子说他兜里五十元钱和一张肥皂票不见了,逼着石头把兜里的钱全部掏出来让他看看,为了自证清白,石头把所有的兜翻了个底朝天。说来也巧,翻出来的“宝贝”除了三个月来挣的五十多元钱以外,确实还有一张肥皂票,而石头早已忘记了它的来历。其实这张肥皂票早被黑子盯上了,他所谓的“丢钱”就是给石头下的一个套儿。只听黑子大声嚷嚷:“大家看看哈!我没猜错吧!我的钱和肥皂票是一起丢的,他兜里正好也有一张,哪有这么巧?这钱分明是昨天夜里他从我兜里摸走的,大家说他该不该还我?”他这一喊屋子里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这下石头急了,和他据理力争,最后闹到了头儿那儿。好事无人知,坏事传千里,早饭时全队的人都知道了,只不过要干活,只能到晚上回来才能论个短长。</p><p class="ql-block"> 收了工,吃过晚饭,小红带着几个要好的小女友心急火燎地找到石头说:“石头哥!他也太欺负人了,你的那张肥皂票是张师傅给你的呀!当时我也在场,你咋忘了呢?走咱去找证人去!”说罢不由分说拉着石头就往建筑公司跑,石头听小红这么一说才恍然大悟。在小红的帮助下,石头的冤案终于昭了雪,那个黑子见事情已经败露,像霜打了似的,灰溜溜的再也不做声了。</p><p class="ql-block"> 从洛阳打工回家后,石头这个难得的“知识分子”被大队重用当上了拖拉机手。小红是全公社出了名的好唱家儿,被录用到社办机修厂当了工人。一天石头发现拖拉机上一个零件坏了,他急忙拆下来扛着去机修厂修理。走在路上,无意间发现土坡上长满了大片的酸枣树,树上长满了圆溜溜的、熟透了的红酸枣,喜出望外的石头急忙放下扛着的铁家伙,跑步上前摘了几大把装在兜里,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下见了小红可有礼物送她了。</p> <p class="ql-block"> 石头来到机修厂,找到开机床的小红,话还没说上几句,就意外地发现小红已经没了以前见面时的那种热情,心里纳闷儿,但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问,只好不再吱声。小红不愧心灵手巧,接过石头的机器零件瞅了一眼,找了件合适的坯件,麻利地卡在卡盘上,开动车床,只听吱溜溜几下,用卡尺一量正好,又开了几个丝孔,就把机器零件做好了。石头装好配件,到收费窗口付完钱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兜里的“宝贝”,赶忙掏出来边往小红的手里塞边说:“看哥给你带来了啥!”小红手捧红酸枣并不开心,似乎有什么心事,石头关心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给哥说,哥找他们算账去!”可不管怎么问她都不肯说。石头看问不出个所以然,又急着回村修机器,只好安慰了几句,就匆匆地离开了。</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石头一大早起来,风风火火地往拖拉机站跑,刚走到大门口,看见门边地上有一小纸包,捡起来打开一看,包着一把红酸枣!纸上写有几行秀丽的字:石头哥!我走了,我不能不听爹娘的话,以后可能很少见到你了,你要照顾好你自己,这把红酸枣还给你。落款是:你的亲妹妹小红。石头简直懵了,心想这是要上哪儿去呀?不对,一定出了什么事,他正准备出门,忽听门外邻居大嫂们议论说:“小红今儿个有好儿,走!看新女婿去!”石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差一点没站稳,同时又听见村头唢呐声声热闹非凡。他稍一定神,拉开门就往小红家跑。</p><p class="ql-block"> 小红家门前已站满了街坊邻居,石头拨开人群伸长脖子往门里看。突然大门前鞭炮齐鸣,之后从大门里走出一队迎亲人马,紧跟着出来了一个推着崭新瓦亮自行车的年轻人,看样子挺敦实富态的,一张喜庆的脸把两只眼睛挤成了两条缝。有人小声说:“这就是公社张书记家大公子!”至此石头才终于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愣神的功夫,小红推着自行车从家里走了出来。她先是羞答答地向人群张望了一下,好像要寻找什么人,发现石头后稍作停顿,两眼闪烁着晶莹的光,用手擦拭了一把,骑上车头也不回地和那个男人走了。石头顾不得别人的眼神,在后边紧追不舍,一直追到北沟弯,目送他的小红妹消失在远方……此时的他顿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手里捏着那包红酸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品不出是什么滋味来。</p><p class="ql-block"> 第二年春天,喜从天降,中断十年的高考恢复了,石头经过夜以继日地复习,终于在当年的夏季考上了心心念念想上的大学。四年的学习生活结束后,被分配到省城参加了工作。</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日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远离了人生的豆蔻年华。若干年后,石头回家探亲,返城时重走北沟弯,说来也巧,无意间抬头看见前边一位身穿枣红色上衣抱着孩子的年轻女子,怎么这么熟悉!对!是她!小红!他紧走几步追上去,突如其来的相见使小红惊喜万分,一声:“石头哥!”听起来还是那么清脆香甜,旧地重逢的石头更是喜出望外,忙伸出手去帮她抱孩子,没想到小红无论如何都不肯,石头只好作罢。他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不由得心生感叹!岁月已把成熟过早地布满了她的面颊,生活已在那双曾经灵动的眸子里注入了几分坚强,早年间的青涩稚气已无踪可寻,少女时的天真烂漫更不知去向。</p><p class="ql-block"> 两人寒暄过后,石头关心地问:“这些年过的还好吧!”这一问不知触动了小红的哪一根敏感神经,那张原本兴奋的脸一下子变的满脸不高兴,强忍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只见她一声不吭,不管不顾地抱着孩子快步向前走去。</p><p class="ql-block"> 石头看着小红的背影,鼻子酸酸的,眼睛似乎也有点湿润。恍惚中他仿佛看到前边晃动着的仍然是那团火,而他和她那个美丽的花季以及在那个花季发生的故事却永远定格在了早已流逝的岁月里,留下的只有感叹和回忆。抚今追昔,最令他难以释怀的还是那把五味杂陈的红酸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