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生,欠父母的太多

惠建峰

<p class="ql-block">  七六年的时候,父母有了他们的第四个孩子,那一年,我们被爷爷奶奶从大家庭里分了出来,当天晚上,言语很少的母亲怯怯地对父亲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我估摸着家里的粮食只够吃一个月,以后我带上几个孩子乞讨去,我是女人不怕丢人。</span>父亲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乞讨也是我带着你们去。</span>第二天,父亲就离开家出去做工,一个月后,父亲在工地上出了事故,被人用板车送了回来,同时带回了两口袋救命的玉米来,我从小胆子小,不敢看父亲,就躲在人群后偷偷的抹眼泪。父亲伤养好之后,又开始去外面打工,因为他就想给我们娘几个省点口粮。</p><p class="ql-block"> 随着改革开放,家里的经济条件也渐渐地好了起来,并有了村里第一辆自行车,也许是叛逆期吧,经常调皮捣蛋,没少被母亲责骂,记得有段时间非常思念并担心在外做工的父亲,每天放学路上,看见村口有自行车辗过的车痕,心想着父亲回来了,就撒丫子往家里跑。有一次,在放学路上,正遇到回家的父亲,他蹲下高高的身子先给我擦鼻涕,然后拍拍我满身的泥土,然后,当着小伙伴的面,疼爱地将自己这个永远脏兮兮的女儿驼在自行车的前梁上,这是我童年最荣耀,最幸福的记忆之一。</p><p class="ql-block"> 成家后,我随爱人来到银川工作,父母每次来银川看我,他们都是大包小包,恨不得自己长八只手,但离开银川的时候,父亲就把自己身上除路费以外的所有的钱都给我悄悄地给我留下,这样的习惯一直到他临走那年,他一直觉得我过得不好,二十年前,银川到陕北高速公路还没有普遍,我每次回陕北都要坐十几个小时的大巴,到家几乎都是深夜,但无论多晚,父亲总是拿着手电筒在公路边等着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大巴车在路上出了点事故,晚到了三四小时,那时候我们还没手机,天儿非常冷,父亲担心我和女儿,竟然在雪地里站了几个小时,远远看见父亲佝偻的身影,司机师傅感慨地说:那不是你家老爷子么?把老头冻惨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下车后,我抓着父亲冰冷的手,心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再后来,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因为是远嫁,我一直觉得亏欠父母的太多,所以,在物质方面我都是竭尽全力,父亲走的那年是他的本命年,我早早给他买两套红色的内衣,但做梦也想不到那么淳朴善良的父亲没有给我留下一言半语,还没有来得及亲眼看一眼女儿给他买的那套衣服,就这么走了,那天中午当我接那个噩耗的时候,我竟然发现自己一滴眼泪都没有,从银川赶回陕北,坐在副驾驶上用手指把自己大腿生生掐出一道血印。</p><p class="ql-block">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就是那两口袋用命换来的玉米,是我童年里村口车迹,是经常给我擦鼻涕的那双沧桑的大手,是我成年后经常在路边等我的手电筒………</p><p class="ql-block">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面打工,就由母亲一人带着四个孩子,她每天早晨天没亮就起床,把我们的饭煮好,就自己一人上山去劳动,那时候我十几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因为吃不饱饭总是肚子饿,经常和村里的孩子们到处找吃的,我大伯常说村里的树没有我爬不上去的,有一次我从树上掉下来摔的满身是伤,被母亲暴揍了一顿,晚上醒来,看见母亲一边给我搽药水一边抹眼泪。当时农村,都是用柴火做饭,有一次我抱着小妹烧饭时,睡着了,灶膛里的火蔓延出来,把厨房的柴火点着,也许老天爷照应吧,就在燃着妹妹的棉袄时,正好被挑着水进门的母亲撞见,可能她当时又惊又急就抬手打了我,为这事她后悔二十多年,尤其我远嫁之后,她常和父亲唠叨这件事。母亲每天干完农活后,别的村民都急着往家赶,她却要从山上背着一块石头下来,她说要给儿子盖房子娶媳妇,几年里她背的石头在院里垒了小山,后来父亲用这些石头箍了四孔窑洞,可惜的是这四孔窑洞最终在老家荒了,我经常和姊妹说早知道这样,母亲何必当初受那个的罪呢?</p><p class="ql-block"> 母亲一生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孝敬老人,尊重丈夫,疼爱子女。她先后侍奉过高寿的曾祖母,两耳失聪的外婆,瘫痪在床的奶奶,直到她患癌症期间,还在伺候着失明的爷爷。在我的记忆中,母亲虽然性格刚强,但对我的父亲永远是和颜悦色,他们总是低声细语商量家事。母亲性格内向,忍耐性极强,加上劳累过度,现在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早就散手人寰,和她个性脱不了干系。</p><p class="ql-block"> 在我们姊妹四个中,母亲为我操心最多,我出生在六十年代,由于营养不良,经常生病,十六岁时候只有七八十斤,同学都叫芦柴棒,母亲常常带着我去看大夫;长大后由于我读书晚,读得也不好,复读好了三年,每次我参加高考,母亲就肚子疼,邻居们开玩笑说你在大考你母亲在小考。婚后,工作忙,又是母亲帮我带孩子,一直觉得自己亏欠母亲的太多,记得第一年参加工作,过年的时候单位发了一张三百元的购物卡,我用二百九十九元在新华百货给她买了一个金戒指,这是我这个不孝的女儿给当时能买得起最昂贵的礼物,也是唯一的礼物。</p><p class="ql-block"> 母亲生病后,父亲把她带到银川,那天在宁大附院的检查室的外面,我和父亲听到医生对一些实习生说:这是典型的食道癌。但我和父亲都没有和彼此说明,我们都以为对方没有听见,从医院回到家里,我的眼睛突然看不见东西,西医说是急性角膜炎,我的老师说这是急火攻心,老师一边给我开药一边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孩子,难过了就哭出来,不要忍着。</span></p><p class="ql-block"> 母亲手术的那天,家里其他人都去了,我没有去,我说我在家看孩子,其实我害怕看见她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我不知道她能不能再被推出来,我把孩子托给邻居,自己一个人骑车骑了跑到了贺兰,听说哪里有个神婆很灵验,当全家人徘徊在手术门前时,我跪在神像前,祈求神灵保佑我那苦命母亲能够平平安安。现在想起来自己行为很可笑,但是当时的我真急疯了。母亲手术后就回老家了,因为女儿小,她心疼孙女路上颠簸,总告诉我她很好,她被疾病熬的骨瘦如柴也不让家人告诉我,直至去世。记得那天下午,爱人突然说我们回家看看妈妈,我们坐的是夜班车,十几个小时车程里我的心一直被揪着,惴惴不安,直到家里我眼睛都合不上,现在才明白这叫母子连心,远在天堂的母亲对我是何等的牵挂与不舍。</p><p class="ql-block"> 母亲刚去世后的那几年,我一直感到很恍惚,记得有一年单位组织到杭州旅游,和同事们在一家卖中老年服装的商城里挑衣服,有个姐姐问:你妈妈不是没了吗?给谁挑啊?她的话像针刺疼了我,妈妈没了我给谁买?老家的同学总问你为什么不回老家呢?我总说忙,不敢说因为最疼我的人没了!我不敢回去。</p><p class="ql-block"> 我们每个人都有父母,都会感受到来自父母那源源不尽的舔犊之情。无论你是否幼小或长大了,父母那毫无索取的慈爱,充满着你的胸怀,写满了你的记忆。可能这种感觉,总使我们感到,这一切再正常不过了,就像一年会有四季一样正常而心安。但是,当这一切慈爱已然不再,父母的关爱只能从梦中再现的时候,再难有对养育之恩的实际回报,所有的感恩之情只能通过语言和文字来表达时,那所有的歉意和愧疚就只能用一个词来表述——空洞!父亲去世后的一年多的日子,我经常陷在这个空洞里不能自拔,那种没着没落的心痛,像无孔不入的寒风刺的我生疼。</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有人说<span style="color:rgb(237, 35, 8);">爱是一把双刃剑。</span>爱的越深伤的越深,如果真是这样,倒是希望父母当初能少爱我一点点吧,也让我的亏欠能少一点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