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2024.11.07 今日立冬。</p><p class="ql-block"> 冬山空了。冬山上柴草背回家了,<span style="font-size:18px;">露出山的肌肤。冬山上树木叶子已经凋落,只余下空枝萧疏,兀自横斜。冬山上空气清日朗,偶有飞鸟穿过,在枝头栖息。</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18px;"> 冬山一无可看,一眼望到尽头,没有什么野兔跳脱松鼠搬家,没有什么幽邃深远花香满山。早晨,树木枝干遒稀朗,树下枯草覆盖一层似有若无的白霜。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午后阳光照射,地上的草已经干枯,靠在一棵树下,望远方。思绪飘飞,远方有多远?远方有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 老屋背靠竹林,竹林那边是一座平缓的小山。山势颇高,能眺望远方。我小时候能在一棵树下靠坐一个下午。随着年岁越大,越发喜欢一个人静坐一个人思考。看阳光渐渐西移,感觉到暖意渐渐消失寒气缓缓升起来,周身凛冽。</p><p class="ql-block"> 母亲在傍晚,夕阳西下时光,来收拾她白日里晾晒的东西。</p> <p class="ql-block"> 她把菜地里的雪里蕻砍倒,移到那口山塘里清洗,洗完了用根绳子拴在两树之间,整整齐齐地晾晒。</p><p class="ql-block"> 她也经常把家里的棉被被面被里枕头套换下来清洗,清洗干净就直接摊开在旁逸斜出的枝干上,或者覆盖在茶树上,远看成了一个个蒙古包。</p><p class="ql-block"> 她把清洗干净的衣服,也一件件晒到枝干或者茶树上,东一块西一块,五颜六色。</p><p class="ql-block"> 她还用扁箩晒她洗干切成条状块状的萝卜干,晒山芋干。扁箩放在干爽的地上。</p> <p class="ql-block"> 雪里蕻一大棵一大棵,翠绿盈润,母亲经常手泡在寒冷的水里,很是受苦。只有当她把菜一棵棵整齐地码在绳子上,看起来蔚为壮观时,才是欣慰的。四五条绳子,拴在两树之间,四五列几百棵雪里蕻,倒挂过来,接受初冬阳光的照射,渐渐由翠绿转为暗绿,饱满变为萎塌,硬挺的菜帮柔软了。失去了水分的雪里蕻,在傍晚的时候被母亲收回家。早晨清洗的时候两三挑,傍晚归拢时只余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二随着水分无形消失了。</p><p class="ql-block"> 解下了绳子,留下那树还是那树。太阳消失在西天,彩云也收了最后一缕亮色。</p><p class="ql-block"> 收回家之后,放大木盆里切成颗粒,再揉去水分,在一层盐一层菜,在大瓦坛里按压实了紧了,不使它留有一点空隙,不使它进入一丝空气。再用鹅卵石压在坛口,上盖子,放置待熟。</p> <p class="ql-block"> 母亲选一个大晴天,把全家四五床被单被面被里都拆下来清洗。没有洗衣机,也不是那种被套。大清洗一次,相当费时费力,一整天的忙碌,长时间在水里洗,弯腰驼背,累的母亲腰疼。我在旁边专门帮母亲清洗小件。母女俩把洗好的大件,一人拽着一头,使劲儿拧去水分,放在竹篮子里,用扁担抬到旁边山上。</p><p class="ql-block"> 这回连绳子也用不着了。把被单被里被面,摊开在树枝上,远远看去,像是战旗飘扬,很是壮观;又像是酒幡在风中招展,向过往的人打招呼,揽客人。起初,它们在树枝上滴着水,后来阳光照耀,清风吹拂,渐渐轻盈起来。</p><p class="ql-block"> 它们的图案是特别喜庆的那种。被面是缎面的闪着光泽,团团牡丹,朵朵芍药,喜鹊登枝,梅花傲放。大红大绿大紫,能不喜庆么?缎面经不起刺挂,要小心翼翼;被里是棉质的条幅状图案,红条蓝条,质朴憨厚,乡里乡气。</p><p class="ql-block"> 也有直接覆盖在茶树上晒的,远看去一个个彩色的包,有趣有魂,仿佛下一刻会有一位伸着骑装的姑娘从里面走出来。</p><p class="ql-block"> 白日里阳光充足,被面被里被单吸收阳光,傍晚收拾的时候,能嗅到阳光的味道,真的!清新温暖,是任何味道都无法比拟的。姐姐也来了,她帮母亲装被子。</p><p class="ql-block"> 被絮在白天里也多次翻晒拍打,松软蓬勃。坡地铺上稻草,稻草上铺被里,被里上放被絮,被絮上改被面。四角齐全整齐放好,前后左右留出相同长短的尺寸,被里长出来的往上覆盖到被面,再穿针引线,开始缝(我们那里土话叫“订”)被子,大概就像订书机订书一样。</p><p class="ql-block"> 长长的线引着短短的针,穿梭在被子里。把阳光缝进去了,不然为什么被子这么香呢!被子缝好了,我忍不住扑上去打滚,实在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体验这种自由了。我现在才明白,那是父亲母亲,给我打造的幸福童年啊!</p><p class="ql-block"> 我们把四五床被子驮在肩上,回去家里。夕阳落山,寒月升起,再不回去,寒气打湿了被子,就不美妙了。收了被子的山野,又回复了寂静,恢复了枯淡,依然是空山。消失了白日里一切,仿佛这里什么都没有来过。</p><p class="ql-block"> 一轮寒月照苍穹。</p><p class="ql-block"> 这个夜里,好梦不断。在阳光的怀里入睡,那里有爱的味道。</p> <p class="ql-block"> 母亲把家里吃不完的红芋,放锅里蒸熟了,再加入小麦面,均匀糅合,整成块,切成条,摊晒在扁箩里。就是乡里的芋头干。</p><p class="ql-block"> 红芋吃够了!农村青黄不接时,红芋是用来充饥的副食。我家曾经很长时间不仅以红芋为副食,还用少许的香油炒着当菜吃。真心感觉不好吃啊,忍不住想念白米饭和面食。红芋切成条筛在扁箩的时候,不知为何我又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大概同样的东西,换了一幅面貌,又变得与众不同了吧,蒙了一层光,隔了一层纱。</p><p class="ql-block"> 晒蔫的红芋条,半干的时候柔软而富有弹性,嚼起来很有劲道,没有任何零食的乡下娃娃,丝毫不放过任何一种可以磨牙的东西。初晒时满箩,渐渐少,再渐渐少,最后晒干了,只剩下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是缩了水分,再三分之一进了我的肚子。那天天寻吃的日子里,后山跑得可太勤快了。漫山地溜达,随手在扁箩里找软的红芋,塞在嘴里。母亲很是无可奈何,但也随我去了。</p><p class="ql-block"> 再过几天,完全晒干了,嚼不动了,又去找新的可吃的东西。比如蛇皮袋里装的挂在墙上的花生,用手抠出一个小洞洞,一个一个偷来吃。比如,母亲晒的萝卜条,虽然辣嘴但也有丝丝甜味,也可以勉强接受。</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冬山适合晒物件,冬山适合远眺遐想,冬山适合孩子乱窜撒野,冬山适合展示任何风景。冬山留下一切童年的记忆。</p><p class="ql-block"> 当天气再冷一些的时候,孩童蛰伏,农事消歇。寒风料峭,雪来了,山也进入冬眠了,一切静谧无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