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作真时真亦假 文／老坎 图/ 网 络 2024年秋

蒲水拾叶

　　金桂馥郁，秋风裹挟着寒气，拌和着花香，透过纱窗垂柳，沁人心脾。明亮的台灯下，读《红楼梦》，心旷神怡。孤寂，在月挂疏漏，曲径通幽的夜间徜徉；悲凉，在穿越时空隧道的字里行间窃喜；心灵，在撕心裂肺的生活琐碎中震撼！

《红楼梦》开篇有诗曰：“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言作者痴，谁解其中味？”。读罢，给人无限遐思。于社会，《红楼梦》深刻揭示了清朝“康乾盛世”的社会矛盾。第四回，葫芦僧乱判葫芦案，门子给贾雨村的“护官符”曰；“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贾雨村夤缘复旧职，岂敢得罪？草菅人命，徇私枉法，糊涂乱判，盛世之下，何其少？

于人性，贾宝玉视功名利禄为“禄蠹”，与薛宝钗的目标追求，产生不可调和的冲突，两人虽然成封建礼教下的夫妻，但只是表面肉体的的结合，而懂他的林黛玉，才是他的知音知己，精神的源泉！拥有贾家最高权威的贾母，在这个问题上，一点不含糊，她要选择的是堪担贾府重任的孙媳妇，不需要选择“娴静如娇花照水，行动似弱柳扶风”的林黛玉。爱情的悲剧就是注定的，人性的扭曲被虚伪荒诞所掩盖。

于人生，第一回甄士隐梦幻识通灵，虚构神话与现实的无缝结合，来去自然。现实的甄士隐，乐善好施，资助贾雨村，赴京赶考，获取功名，然自己却不幸，女儿被拐，房屋火烧，天旱无收，投岳无望，听到赖头和尚《好了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如醍醐灌顶：“好便是了，了便是好”，世态炎凉，出“道”便“好了”。

作者曹雪芹，栉风沐雨，半世目睹，自家兴衰。祖父曹寅，时任江宁织造和苏州织造之主事，时值皇帝伴读密友，祖母皇帝奶妈，构成皇室千丝万缕，皇帝下江南，曾多次入住曹家，荣华富贵非同一般。曹寅后由曹雪芹之父曹颙世袭其职，后传曹颙之子曹頫，由于经营不善，多年严重亏空，又牵涉到皇室之争，家道中落。曹雪芹饱经罹难，茅椽草牖，瓦灶绳床，悼红轩“批阅十载，增删五次”，虚构神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巨著《红楼梦》惊世骇闻！

读之，一树一菩提。如诗、如史、如经！

　　时属三秋，潦水尽寒潭清，漫步在清晨的湘江河堤，孤鹜齐飞，水天一色。贾元春、凤辣子、潇湘妃子、袭人、晴雯、平儿、尤二姐、秦可卿、秦钟、蒋玉涵、贾宝玉……，仿佛拌着晨曦薄露，姗姗而来。

《红楼梦》“巾帼不让须眉”。有的纸醉金迷，有的孽海情天，有的淫乱堕落，你方唱吧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王善保家的抄园、鲍二家的上吊、尤二姐吞金、尤三姐殉情；贾赦纳妾、贾珍爬灰、贾琏藏娇、贾蓉丧妻等等。大观园道德沦丧，狼狈为奸，浊气满园。

太虚幻境，十二金钗，判词深深。凤熙凤，荣府大管家，弄权于股掌，“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然而“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勿喇喇大厦倾，昏惨惨灯将尽”。原来她的判词曰：‌“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大观园—金陵十二钗之一的贾元妃省亲别墅。贾府为了建造“别墅”，极尽奢华之能事。奇花异草，珍奇鸟兽，水墨丹青，诗词对联，仙山琼阁，堪比皇宫之奢华，贾府衰败之始也。“省亲”奇异，奉太皇之意，非皇帝之旨，皇室玄机，岂不察焉？况秦可卿之葬礼，贾珍哭丧之卑劣，四王八公，趋之若鹭，龙颜犯忌，早有耳闻，“升妃”之权变；悲“大观园”，烈焰油喷，德不配位，狼狈为奸，正如“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恨贾元春“省亲”，口无遮拦，泄露天机，自取其祸，其判词曰：“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怎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梦归”。“大观园”—“贾、史、王、薛”之悲鸣，“省亲”衰败之兆，大兴土木，腐败“亏空”之证也。

读之，一花一世界。如诗，如史，如经！

　　残阳如血，凤凰山麓，落叶萧萧，行人熙熙攘攘，路曲折蜿蜒，晚风徐徐，蜜蜂盘旋翻飞，桂花满地馥郁，联想《葬花吟》：“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红楼梦》神话与现实之架构，浑然一体。

贾宝玉，《石上偈》：“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太虚幻境，赤霞宫中 ，神瑛侍者；林黛玉，灵河岸边，三生石畔，绛珠仙草。神瑛灵水浇灌，仙草存活，脱胎人形，离恨天外，食密青果，喝灌愁海，降到人间，许一身之泪，还前世之缘。孽海情天对联：“高天厚地，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大观园中，林黛玉—巡盐御史之独女，西宾贾雨村之学生。苦海无边，纵横交织，贾雨村攀附贾府，宦海浮沉，追名逐利，勾连贾赦，逼死石呆子。贾雨村暗线，笔者侧面描写，冷子兴对话，引出人物；仕途沉浮，推动情节；人情冷暖，悲欢离合，一叶知秋！

《枉凝眉》曰：“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春流到夏”，道尽前世今生。

林黛玉“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惜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心比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贾宝玉“眉如墨画，鼻若悬胆，面如桃瓣”，又如西江月“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潦倒不通世务，……；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

曹雪芹笔下的官场现形记。贾雨村“敝巾旧服”，“鼻直权腮”，到恃才傲物；“担风袖月”，“文化苦旅”，到黛玉西宾；“攀附权贵”，“葬送英莲”，到落井下石。由“赴京赶考”，“大如州知府”，到到“大司马”，笔者曹雪芹曲笔反语，微词贬讥，跌宕起伏，康乾盛世，浊浪滔天。

读之，无为有处有还无。如诗，如史，如经！

　　月白深秋，香山寺的钟声，咚—！咚—！咚—！在静谧的夜空中，如泣如诉，敲得心碎！睡不着，时而推窗望月，时而孤灯沉思，翻开《红楼梦》，一页页，一句句，一字字，巾帼血泪，须眉挽歌。.

贾政“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荣府掌门，一派“正人君子”之像，其实只会打躬作揖，教育其子，辱骂毒打，适得其反，膝下死的死，逃的逃，一片荒凉，治家无方；身为“工部侍郎”，林如海眼中的“礼贤下士，济弱扶危”，不过是贾雨村的“夤缘复旧”，治国无效。抄家之时，贾雨村落井下石。

贾赦承袭“一等将军爵位”，荣府之长子，向来与贾政不合，不务正业，偷鸡摸狗。勾结贾雨村，强索石呆子古扇，逼得石呆子愤自尽；强收贾母丫鬟为妾，践踏良家妇女；假借孙家银两不还，将二女迎春许配抵债。与贾母不合，不忠不孝，败坏家风，霍乱朝纲，祸国殃民。

宁府贾珍，承袭“三品爵威烈将军”。然“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叔子”！贾府，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才是干净的！贾雨村攀附贾府，荣登“大司马”后，紧随“北静王”、“忠顺王”，举报贾府藏移甄府家产，落井下石，贾府咎由自取。贾雨村一路走来，趋炎附势，胆大妄为，放纵“呆霸王”，断送“甄英莲”，发配“门子—小沙弥”。贾雨村卑鄙小人一个，后来被小沙弥告发，被革职，真是“祸不寻人人自取，恶人自有恶人磨”，甄士隐释《好了歌》曰：“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曹雪芹独具匠心，正面与侧面，描写相依；现实与虚幻，结构相映；护阳与抱阴，褒贬相宜；官宦与百姓，刻画相适；人性与虚伪，揭示相透。结构错综复杂，情节活灵活现，正如鲁迅笔下的“孔乙己、祥林嫂”，契科夫笔下的“变色龙”；巴尔扎克笔下的“守财奴”，宽度与深度，无限延伸……。

读之，假作真时真亦假。如诗，如史，如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