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乡

漠北紫衣

离乡30多年，故乡总在梦中出现，儿时的记忆依然清晰地印在脑海中。随着父母工作调动搬离，自己上学工作成家，故乡离我越来越远。孩子小的时候常常给他讲我小时候的故事，讲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一草一木，故乡的风土人情。那时就想带着孩子回故乡看看，感受一下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孩子大点后也一直央我带他回去看看，终究因为爸妈的不同意未能行成。每每提及回乡看看，爸妈都会极力阻拦。母亲说故乡已是物非人非，回去了面对断壁残垣、人去屋空你会后悔。可是啊妈妈无法理解一个离乡太久的人内心深处的那份深深的思乡情结，无关乎故乡的富裕与贫穷，只是那一方自小成长的天地哺育了自己，也给了自己无尽的温情与回忆。国庆后的最后一天，姐姐姐夫说第二天要回姐夫家看望亲人，早去午回。一旁的我听着心动，试探着说我也想回去看看（姐夫家村子离我们的村里也就几公里的路程），母亲听后又是反对（这次还因我脚伤未痊愈，怕回去山路崎岖再发生二次受伤），姐姐一听欣然同意并给母亲做工作，毕竟对我来说机会难得，最终确定我跟着一起回去。第二天早晨按着约定早早地到了楼下等候姐姐他们，许是下去太早又许是我心急，感觉等了好久姐姐他们才到达。晨起时小外甥女还戏谑我是不是太激动夜间未休息好居然起得那么早。一路带着期盼由市区回乡镇，经乡镇再踏上回乡的路。过了乡镇那座桥进入归乡的路，思绪跟着一起穿回了30多年前。当年跋山涉水的人行土路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旁高高的柏油路。车前行在柏油路上，路的高台下那匆匆而过的树木，静静流淌的溪水，即将丰收的农田，一切似是原来模样却又不是原来的样子。眼睛找寻着窗外少时行走几十里山路时每次期盼遇见的标志性的山，凸出的峁，还有每次路过都会内心紧张万分的山窝，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又倍感陌生。记忆最深的要数孩童时的全乡统考，每个夏日还好，天亮的早，早晨山间走路也没现在那么热，走几十里山路到乡镇，一路上孩子们玩闹着时间过的也快。最难过的要数冬日的乡统考。北方的冬天都在零下20多度，有时候母亲会带着我们参加统考的学生早一天到乡镇住在舅舅家，第二天去考试的乡镇学校也就几分钟的路程。最难熬的是自己步行着去考试，每次考试的当日天还黑黢黢的，母亲提着马灯带着我们参加考试的学生就从学校出发了，那一路地跋山涉水（冰面），走几个小时的路，到学校后一个个冻得鼻青脸红手都伸不开就要开始考试。记得那时常常担心手冻得写不了字考不好了怎么办，但其实每次都顺利地写完了试卷。下午考完试母亲再带着我们赶回去。那时候路上那些不一样的山，凸出的土峁，令人紧张山洼其实也是来回路上期盼着看见，脑海里就知道离目的地还剩多久的路的标识。运气好的时候会有拉煤炭的手扶拖拉机乘一段路程，或者有顺路的自行车也可以顺乘。过去步行几个小时的路程车行没多久就到达故乡的山村口，路旁居然立了村牌，眼前曾经背煤炭的窄路变成了宽阔的可行车的道路，对面的山也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 那条跨过河的路一直延伸进了村口。可是我找不到童年的影子；大沟里的河依然是那条河，而水流却比过去小了很多。山脚下河边的那些菜园子都去了哪里，眼前曾经一畦一畦的菜园、庄稼都成了荒草地，还有曾经流出村口的清澈溪流也不见了踪迹。 唯这标志性的土峁依然矗立在山村口、河道旁，经历着风吹雨淋，见证着农村人的离乡和农村的逐渐消失……梦里常常梦到像小时候一样经常偷偷爬上土峁远眺，期望自己站的更高看的更远，而今的土峁依然静立在那里，脚下河流依然在相伴，曾经的乡里人却都已远离故乡…… 村口停留了片刻便继续上车前行，有心想去另一个乡父亲教了几十年书、我们姐弟几人的第二母校去看看却又担心耽搁姐姐他们赶路未开口。前行的路上那曾经独自一人或同伴相随匆匆赶路的影子，那个过了故乡村口怀揣梦想、几十里山路独自单车向前的意气风发的少年，一切似乎都发生在昨天…… 由去往另一乡的岔路拐上姐夫的家乡，一条水泥路盘山向上延伸。四周是那万千年来雨水冲出来千沟万壑，贫瘠的土地更因夏日连续的干旱失去了这个季节该有的丰收景象，野草薄薄的为这黄土高原点缀上了些许的生机。 一路行来鲜少见到行人，更别说这个季节田地里该有的众多人的劳作场景。午时进入姐夫的村子，难得看见对面山上有人在收割谷子，只是那大片大片的庄稼地却鲜少有庄稼在生长。 （村坡地头随处可见的狗娃花。） 到达姐夫亲人家脑畔时，他叔父一家人早早地候在了捡畔上，热情地迎我们进了门。姐夫的堂妹英，曾经低我两级的校友，初中未上完就因家里孩子太多辍了学，再见已是农妇装扮更无当年丁点的影子。此刻英一边热情地招呼着我们，一边匆匆忙忙准备着午饭。一会儿功夫一大桌的丰盛的农家饭上了桌，大家边吃边聊，言语中满是感慨！ （英家收割到院子里的谷子穗给自己选了几根谷粒饱满的带回家。） （一棵树上同现红彤彤的苹果还有绽放的果花。） 饭后姐夫陪着叔父聊天，我和姐姐在捡畔上转了转，鲜少看见村民，这个村子当年也是个大村子，英过来说村里如今也是十户九空。小时候这个饭点时，家家户户炊烟袅袅的景象已然不复再现，寂静的村落也少了少时的那种鸡鸣狗吠的热闹景象…… 回程，群山间依稀可见村落住户，但群山的山头依然无秋日的景象，过去那一片片农田沃土已然成了野花野草的天堂。难得看见一片还不曾收割的谷子地倍感亲切。站在谷子地里，手轻轻拢地过一穗穗的谷子，那种即将丰收的喜悦油然而生。思绪又回往昔：金黄的谷子地里，人们一手挥动着砍刀，一手握着谷穗的秆，一下一下奋力地砍着，看着田里砍下的一堆堆的谷子，脸上洋溢着的是丰收的喜悦。 （高粱） 谷子地里抬头，山的对面，那梦萦魂牵村落--我的故乡，可是哪里还有熟悉的模样？！曾经的乐园已被树木荒草挡住了视野，少时那一户户鲜明的院落又都去了哪里？都说近乡情怯，可是此刻的我看着大片大片曾经的沃土都已荒芜，心中却是难以言说的悲凉。过去很多农村人为了地头地界你占了我家丁点我占了你家丁点吵架斗殴是常事，而今这大片大片荒芜了的土地又有谁在意！ 山的转弯处，坡洼下第一块我家的土地如今也是荒草的乐园。孩童时春夏秋都曾常常独自一人在这片田地上干活。而今向下的人行小路、两山间排水的沟渠哪里还得觅踪迹。 山路几转就到了村头，村里的第一户人家、大婶还有堂哥的家，如今只剩了黑洞洞的破窑洞似乎在诉说着曾经…… 再往下走，堂伯父家，一家人远赴内蒙，如今只剩存于记忆中的院落还有脑海中小时候慈祥的堂婶和和蔼的堂伯父的影子，没有变且依然还在的只有院落外那个没落在杂草中的石碾子…… 堂伯家的捡畔一侧也是我家的窑洞脑畔。站在我家的脑畔上，看着曾经生活了十几年的院落，虽荒草丛生但内心是热烈的。曾经挂锁的铁大门被父亲的堂弟私自砸开，院落成了他家放养鸡的地方。铁门大开着，我们几人进到院里，看着熟悉的院子，即使杂草丛生依然是那么的亲切。紧挨着大门的那棵钻天杨和捡畔外那株高大的槐树都已不见踪影，疯长的杂草和随意生长的树木遮蔽了曾经敞亮的院落和干净整洁的捡畔…… 院子里转了又转看了又看，多想找寻童年的影子却又不曾如愿。带着不舍出了院子，少时门前的路也了无踪迹，几人顺着脑畔上行到梯田。那时每每做饭前都会跑到梯田上来要么掐葱叶要么挖葱，而今也已无当年的样子，取而代之的也是丛生的杂草还有自然长出来的树木，杂草丛中寂寂而生的大葱因了无人打理都无精打采的竟让杂草盖过了头。我家在山上头，以前村子里大部分的人家都住在山沟下的老庄里，过去二十多户一百多口人的村子如今就剩了两三户四五位老人。老庄的窑洞因久无人居住要么坍塌要么成了黑洞洞看着瘆人的黑洞。过去那热闹的山村景象都已成了记忆中永不可复现的画面。 梯田上远眺，像少时一样拢着手在嘴边冲着山涧间大声呼喊想再听听山涧间的回音，却也找不到当年的感觉。回到了心心念念的故乡，心中却无那份期盼已久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难以言说的心情。有失落，有淡淡的悲伤。曾经热闹又充满乡土气息的村落，如今已是物非人非…… 国家的惠民政策把水泥路通到了每个村的村口，让过去人力车都难以行走的窄土路变成了如今汽车畅通无阻的宽阔水泥路，可是又有多少人还住在农村？！ 山路十八弯，正好路过儿时的学校。母亲教书育人二十多年的地方，而今空留几孔窑洞还有荒草丛生的院子。记忆中母亲一砖一砖砌起来的开满花儿的小花坛，还有那土墙换成的砖瓦墙都已了无足迹…… 儿时参加乡统考最害怕走的一条路，那时山路崎岖，山下是石壁深渊，也是经常发生事故的一条山路，而今道路宽阔平坦，哪里还有当年崎岖又危险的影子。特意拍了照给母亲，母亲有些惊讶又难以置信，要知道这条路母亲那些年可是没少走。下得山来，故乡又远远的远远的消失在了身后，而心中的那份故乡情结依然在心底，虽然故乡已非昔日故乡，虽然故乡已物非人非，但依然是我永远怀念的故乡。再见，故乡！ 十多年前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