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童年的阳光

萌娘

　　我刚从江南回来，便一路风尘赶去刘以林新画展开幕式，因为是同学，又知道他不是专业画家，所以感觉像要去砸一个金蛋，充满了猜想和期待。刘以林是诗人、作家，小说散文诗歌多面手，我尤其喜欢他的诗，极其灵动。这二十年来，刘以林隐入山中，开始油画、国画和雕塑创作，竟有数万件作品问世。

很多朋友都喜欢以林的油画和雕塑，他这些作品简单有趣，几分稚拙，几分顽皮，你在他的作品中看见一个光芒四射的童真世界。二十多年前，刘以林告诉我，他每天清晨写书法。过了不久，他又说他在画钢笔画，我第一次看见那些画，出人意外的造型，充满童趣。后来，我说请他给我的诗集《草木寓言》画插图，以林一口答应。那时候，他好像还没有为三联书店的《读书》杂志画插图呢，他画了好几年。又过不久，他说他在做雕塑，再后来，他说他要画油画了。他是这样说的，我的钢笔画暂时告一段落，我要进入色彩天地。

你又要画国画了吗？

我是一定要画国画的，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他说，现在我要画油画。你知道吗？这些东西（作品）要来了，很多很多，当都挡不住的！

看他那个超级自信的模样，就像一个大男孩儿。我心里忍不住乐啊——哪有这么夸自个儿的。没想到，正正叫他说中了，这二十年，我看着刘以林多种美术作品齐头并进，相继问世。他的油画和雕塑不但在国内展览，而且在欧洲数国巡展。

　　这次画展，是刘以林油画、雕塑、书法和国画联合展出，每一种只展出了他作品的一个小小部分。几年前我们一些同学去刘以林的工作室玩，大家都有些惊叹。在那个百多平方的工作室里堆满了他的油画，他用过的油画颜料废铅皮子堆得像个草垛，屋角、窗台、架子上到处堆满了他的雕塑小样，院子里还摆放着很多大大小小的雕塑。当时谁也没想到，我们看到的那些小样，如今有的已经摆在法国或者某个国家的街角上了。

这次展品更加丰富，那是一个五彩缤纷的时空。一进展厅，色彩与造型便夺走你的眼神，那个展厅就是画家的心脏，你被那颗心举到高处，和那颗童心一起在空中闪耀。当然，你可以指责他的作品还有哪些不完美，而刘以林最可贵的是绝不平庸，每一种作品都独树一帜。 昨天，杭州作家李靖给我微信留言：订了多年的《读书》，每期都有刘以林的插画，后来在朋友丁晓禾的微信里，看到他菜种得很好，也看到过他的小段文字，感觉有很好的国学功底。

我读了几遍陈剑写的画展前言，他是刘以林77级同学。我是在一次全国77级跨校联合论坛的邮轮上认识陈剑的，他讲演中忧国忧民的思想情怀，让我们成了朋友。陈剑写道：“刘以林现象”揭示了怎样的规律特征？有着怎样的意义？雕塑家的一生，一般只能够完成几百件作品，但刘以林现已完成雕塑 6202件，这是六世的能量吗？况且他还有油画 2000 多幅、钢笔画逾 15000幅、国画水墨 7000 幅以及大量文学作品。刘以林没有学习过一天雕塑，也没有学习过绘画，但创作的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十分不可思议。刘以林，一个一系列神秘现象结合的肉体承载者。 “刘以林现象”之所以神秘，就是在旁人看来几乎不可能的事，在刘以林身上都发生了。这是怎么做到的呢？难道是六世的能量吗……

　　几万件艺术作品，这的确是个传奇。但我知道，一分努力一分回报，除了努力哪里还会有其他能量呢？如果说有其他能量，或者说好奇刘以林成功的秘密，那就是他的母亲，我不止一次对刘以林说过，母亲在刘以林的童年就把一种神力注入他的灵魂——她给了他一个良好的生活习惯。刘以林每晚九、十点钟准时睡觉，早上4：00准时进工作室，每天都是忘我地工作，工作，直至夜深人静。他读研的时候就是这样，许多年从未改变。刘以林的母亲，那个普通的乡间妇女，无疑是位了不起的教育家。我第一次看到刘以林油画时，我就问他：你还是早上4：00钟起床吗？他说是，他4：00点钟起床就要工作，直到8：00点钟吃饭上班。那时候他还在上班，就是说，当我们上班的时候，刘以林已经工作了半个工作日。如果按每天工作8小时计算，那么刘以林的工作时间是不是8小时加4小时呢？20年下来，他比正常工作者多工作了10年，从生命的意义上讲，他是不是比常人多活了十年？

早睡早起，这是一个简单有效的成功方法，我采访过的许多国内外政要及知名人士，大都证明了这一点。可以说，这个方法是上苍赐给万物生灵的生命至宝，但是大部分人都得不到，就因为没有这样的生活背景和这个背景中的母亲。

除了供他读书，母亲没有更多的钱给儿子，但是母亲给了他一颗种子——吃苦耐劳、与人为善的精神品质，还有许多乡间的劳动手艺，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无价之宝。当然，母亲可能并没有想到，那时候，刘以林几万件的艺术作品就已经开始孕育了。

　　在我们毕业了许多年之后的02年或者03年，有一天偶遇刘以林，他送我一个细藤编的小筐，只有饭碗那么大，非常精致。我以为那是他买的工艺品，然而他告诉我，那是他编的。真是的令人难以置信，想不到这个爱写作的男生，竟有如此灵巧的编筐手艺，那个小筐让我一眼看到了他的童年。我问他，是你妈妈教你的吧？

那时候，我觉得我看见了他母亲的双手，看见了他家的房屋、他上学走的山路和他童年的阳光。最重要的是，母亲给于他爱的教育，唤醒他求生的潜能。刘以林曾讲过一件童年往事：在饥荒年代，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了，母亲把一条旧皮带泡了，剪成小小的碎块，放在锅里煮了很久，然后分给孩子们吃，就这母亲还不舍得吃。毋庸置疑，在那餐食物里，小刘以林一定看见了母亲的智慧和力量，感受了天地间的大痛和大爱，那是多么有营养的精神食物呢。吃过这样的圣餐，天下还有什么美食能改变他？像这种饥饿经验，不是每个孩子都会遇到的，那种忆苦思甜假装吃个野菜团子的体验，怎能感知一个作家童年经验中的创伤和绝望呢！刘以林从小就懂了怎样在绝望中求生存，在田野上母亲劳作的背影中感受了美善和怜悯。所以，他关注日月星辰、四季草木，他的作品总是带着一种孩子般的顽皮、稚拙和纯真。他一直是那个大男孩，用一双孩子的眼睛看世界，渴望食物，渴望温暖，渴望被这个世界看见。这就是刘以林的能量。如果没有母亲，没有那些丰富多彩的童年经验，他不会有今天。是那个温暖的家，给他注入了今生的能量。

　　今年春节前，陈剑召集朋友们小聚，想不到的是，在场朋友都叫刘以林“大师”，我有点震惊，也有点不习惯大师这个称呼。也许，我和以林是同学，我离他——或者说我们距离他的创作时空太近了，以至于看不清楚他的价值。在一些年后，时间会把证词交给世界，那个世界，也许我们会看见，也许我们看不见了。

2024、11、14

上图右起：萌娘、刘以林、千华

下图萌娘，2024年10月于淮安京杭大运河

萌娘，原作家出版社编审、纪实文学编辑室主任、《企业文化》杂志执行总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经两届民进中央出版传媒委员会委员、一届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学协会会员。出版过散文集《秋天的钟》、长篇历史文化散文《千里走黄河》《天唱》《神女应无恙》《一日五千年》；长篇报告文学《源自北卡罗琳纳州的河流》； 诗集《草木寓言》。80年代获得《北方文学》诗歌一等奖；全国大学生文艺汇演双人舞一等奖。90年代获得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征文一等奖、《人民文学》散文奖、《上海文学》散文奖、第二届国家优秀图书提名奖；2000年以来，获得徐迟报告文学奖、《人民日报海外版》“世纪之光”报告文学奖、西藏自治区五个一工程奖、冰心散文奖以及多种文学艺术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