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桥上的野菊花

圆圪蛋

　　下午，阳光明媚，明媚的让人怀疑人生。露台下，两只野猫正相互争吃着夫君做给它们的吃食，我伸出五指，一缕温暖的、瘦瘦的光芒从指缝间穿过，于是，心血来潮， 趁着阳光正好，一溜烟飙车到了“仙人桥。”

　　当我们穿过一片一人余高的芦苇荡，脚下密密匝匝，重重叠叠的野菊花，吸引了我的眼球，静伫良久，对它独特的那种美，心灵久久震颤。

　　它的花朵不过一分钱币大小，却给银滩的大海堤畔仙人桥一带大梦幻般的织锦。这分明是太阳和月亮的灼目滚烫的合金，却让造物主随意倾倒泼洒在这里。

　　有谁见过这般豪放壮烈的花云？有谁闻过这么沉郁凝重的药香那样泼泼辣辣地开？一簇一簇，一滩一滩，一坡一坡，灿烂辉煌!

　　几番秋风秋雨秋霜，仙人桥周边几乎已敛去了绿色，只把枯草败叶灰脊背露在人间；纵然是那片黑松林，也已减色，惟独野菊花，以她野性的勇敢与进取，兴起了开放的、拓宽的金旗，“欲与西风战一场，遍身穿就黄金甲”。

　　野菊花！她不禁锢自己，有花就尽情地开，有香就尽情地放。这一朵迟迟不肯谢去，那一朵挣出半个脸儿来就开了。从茎顶，从肋下，一下子冒出那么多花骨朵，仿佛一夜之间被风雨唤醒，一齐把眼睛睁开，睁得又圆又亮，再也不想闭去。

　　她把金子般的本色毫不掩饰地宣泄成河成瀑，又把琥珀般的药香毫无保留地聚散如云如雾。

　　耳边响起的涛涛海浪声，哗哗地拍打着礁石，我原本是奔着这片礁石和宽阔的海面而来，此时，却掩饰不住对野菊花的静心关注和喜爱，似乎你会从袅袅升腾的忽聚忽散的浓香里谛听到广东音乐《金蛇狂舞》的活泼，琵琶古曲《十面埋伏》的壮烈……她不固守现成，匍匐的枝条看似柔弱，却不攀援依附。这枝被折去，更多的芽箭会射出，迅速占领周围的地面，把墨玉般羽状分裂的叶片扩张开来，铺展如苍鹰的翼翻，拥护着黄花，风来想凌空而去，云过含不尽向往，活脱脱是一幅潘天寿饱和金石意味的《鹰瞵图》，从大海的堤坝垂挂到海边的岩石。当霜雪卷藏这幅鸿篇巨构时，她的宿根却在这片沉重而冷静的土地下酝酿谋划，将屈原“上下而求索”的浩歌凝结在心，待时以串发。今年岸上的几株，明年一定要发展成簇；今年篱前坎下的几丛，明年一定要繁衍成龙。星散的，要汇聚；成块的，要连片。然后，在黑松林，在海岸边，在石缝里，在荒滩坡，在贫瘠却是自由的土地上，左冲右突，向四面八方扩张，挺进，步步为营，为营步步。

　　坐在仙人桥的桥上方，轻摘一朵野菊花，我在想，不知是大海滋育了她的野性，还是她的野性诱发了大海的野味野情。也不知有多少墨客骚人奉和酬唱，把菊魂菊意唱彻历朝历代；但他们唱的大多是庭院、公园、花盆里的名菊。比起这些野菊花来，那些被驯化、供玩赏的同类，不免沾染着脂粉气、奶油味，显得矫饰和做作。而野菊花，它宁愿入汤入药、成渣成泥，决不任人摆布、供人亵玩……。

　　哦，野菊花，你是野性的精灵! 你野的勇敢和进取! 想怎么开就怎么开，想在哪儿开就在哪儿开。你根本不受人们辖制，你从不约束自己。在西风里，在严霜下，在万花纷谢的境遇中，孤军奋战，单一面嫩金、黄金、赤金锻造的大旗；鲜明如火，嘹亮如歌，浓烈如酒，狂放如战胜者的开怀肆笑。

　　试想，这是怎样的野性美啊! 而这野性的烛照天地的光芒，投射在她开放的态势和拓展的行动中，在生命的运动里发现自我，表现自我，实现自我，让人体味出一种人生的境界，故有久久的震颤回荡在心！

（ 印象银滩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