碛口古镇

潇乡

碛口，吕梁山西麓一个因黄河河道中那道“碛（大同碛）”而兴盛，一度享有“九曲黄河第一镇”美誉的古镇，晋商的重要发祥地。

那道由暗礁和乱石构成的“碛”，应是拜古镇边上那条黄河支流——湫水河的洪水所赐。由于它的存在，原本500米宽的黄河河道，被壅塞到不足百米；又以近10米的落差，加大了激流和翻船的风险。因而，上游航运来的人货等，只得上岸周转于陆路，而河东的人货则在此转水路发散到西北。于是，古镇成为北方水陆运输的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和集散地，聚集起数百年的繁华。

登上卧虎山上的黑龙庙，眼前便出现一幅经典的黄土高原山河古镇图。穿越千沟万壑而来的黄河，水流本来平缓，待到得碛口，陡然加速，浊浪翻飞，涛声袭耳。西岸——那已是陕西吳堡县了，一道山梁上，有塔巍峨；其背景则是无穷无尽的黄土丘陵，村居聚散于沟峁，菽稷铺陈为梯田。这边，从黄河东岸到湫水北岸，沿卧虎山麓呈新月状排开近一公里的石板街巷和窑洞式院落，兽脊翘檐，参差有致；砖墙灰瓦，古意苍然。临街的房子，多为商铺，主售本地特产及各色旅游纪念品；后面主要是民宅，高墙深院，收藏着悠悠岁月里各种人间故事……

若能穿越到一百多年前，这河面上应该是帆影翩翩，舳舻相接，桨橹咿呀吧。而货运码头，则时常灯火彻夜，装卸货物的起落声、号子声，传达着物流的急切。那条石板主街两旁，充塞着民宅、客栈、货栈、骡马市、醋坊、饭店、茶馆、钱庄、当铺、商会、镖局等等。货栈与临街门面，摆放着从陕、甘、蒙、宁诸地来的粮食、胡麻油、药材、皮毛、盐碱，和河东及内地来的煤油、茶叶、洋货、绸缎、棉布、瓷器等。骡马巷里，一溜儿拴着驴、骡、马乃至高大的骆驼，商贩们或夸张地介绍自己的牲畜，或在袖笼里捏着手指头与买主讨价还价。商铺里店员们不厌其烦地宣传自家产品或服务之优越，以招徕顾客。黑龙庙里的戏台上，经常飞出时而高亢时而低迴的唱腔，伴随着热烈的锣鼓或缠绵的弦管，间杂着戏迷们的掌声与喝采。最活跃的是懵懂的孩子们，在宽街窄巷和人流中奋不顾身地穿梭、追逐、嬉戏，全不忌惮大人们的斥骂……我之所以如此遥想古镇昔日的繁华，不仅有文献资料为依据，还基于60多年前在南方一个河边古镇生活的童年记忆。

文献资料上还说，古镇最兴旺时，运作的商号达到380家，每年仅从内蒙古要津磴口下来的货船就数以千计，官道上来往的骡马队、骆驼队络绎不绝。古镇的繁荣，一直延续到民国。

关于古镇的衰落，资料上基本归因于汽车、火车等现代交通运输工具的发达而导致的黄河水运业之式微。这说法，有一定道理，但不足以让人完全信服。实际上，在晋陕蒙宁交界处这样铁路和公路不易通达的偏僻地区，即使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水运仍应是货物流通的重要途径，不可能一时中止。依我之见，终结古镇旧日繁华的主因，应是社会的巨变。

众所周知，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迅即对传统的经济基础及体制进行了颠覆式的改造， 按苏联模式建立了以公有制、集体化为基础的计划经济体制。在这种经济体制之下，古镇旧日那种在自然地理条件下由民间自发生成的私营经济，已无生存之土壤，终结只是朝夕间事。

天道循环，大地沧桑。有意思的是，在数十年沉寂之后，古镇又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和新的发展机遇中涅槃重生。这种新生，是以宏观经济体制改革尤其是民营经济的重新活跃为时代背景，以古代文化遗产价值的再发现为契机，由那些探幽访胜、无远弗届的游客带来的。

就在我们抵达的当天（8月10日，周六），古镇到处人头攒动、市声鼎沸，仿佛盛大节日；自驾游的车辆长龙已排出镇外，很难找到合适的停车位；而找住宿必须到核心区之外……这埸景，或可比拟昔日的繁荣。

在湫水边一幢民居住了两宿后，8月12日早晨，我们告别碛口，前往一个河畔古村。从湫水南岸回望，山环水抱的古镇，正沐浴于灿烂的阳光之中，很美！显然，这是一个正在告别过往、重新书写历史的古镇，前景可期！

衷心祝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