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生活 微光的人性一一浅析杨知寒《三手夏利》

心约寒香

斑驳的生活 微光的人性

一一浅析杨知寒《三手夏利》

作者:王自容

杨知寒，女，1994年生。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当代》《花城》等。出版小说集《一团坚冰》。曾获萧红青年文学奖、人民文学新人奖、钟山之星佳作奖、丁玲文学奖。

她在创作谈中这样写道:一篇小说，说到底，仅仅是一个邀请，邀请读者去感受其他的世界，也邀自己，感受日常之外，一些微弱却有力量的声音。今天，我们应邀走近《三手夏利》的世界，去感受生活的斑驳与人性的微光。

在杨知寒的《三手夏利》中，我们仿佛被带入了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一个充满生活的琐碎、无奈与温暖的世界。作者以柔笔抒世间万象，为我们展现了一幅生动而真实的生活画卷。

小说开篇以吴天华的电视相亲为引，展现了她与卜文彬的初次见面。“吴天华没留神点了棵烟，她不知道对方抽不抽”……“你其实是，想找个幽默的老头，对不？吴天华眼神温柔，凝视对方，你咋理解幽默的？”，通过这些细节描写，表现出两人初次见面时的生涩与拘谨。吴天华的直率与卜文彬的木讷形成鲜明对比，为后续故事发展埋下伏笔。这一章节中，吴天华对卜文彬的第一印象并不佳，认为他“可能有点儿痴呆”，这种主观判断反映出她对相亲对象有着独特的期待，她想要的并非是一个中规中矩的伴侣，而是一个能给她带来乐趣的人。

两人在江边大坝上的重逢是故事的重要转折。不想戴口罩又想出门散散心遛遛狗的女主角去了江边，这一描写突出了吴天华的个性，她不随波逐流，有着自己的想法和坚持。卜文彬在江边背诵《长江之歌》的场景，让吴天华对他的看法有了改变，她觉得这个人开始变得“有趣”。两人关系的转变，有吴天华内心对情感的渴望，以及她对“有趣”的追求。她在孤独的晚年生活中，渴望找到一个能与自己产生精神共鸣的人，但她又深知“卜文彬是她最不希望成为的一类老人”。

随着卜文彬儿子送来三手夏利，两人以车会友，相处的细节逐渐增多。吴天华给卜文彬讲交规、表演漂移，生动地描写了吴天华的勇敢和独特。在相处过程中，他们聊天、分享零食、背诗，这些看似平凡的互动，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让读者感受到了老年人之间那份特殊的情感交流。然而，两人的关系进展并不顺利，当卜文彬希望将朋友关系转变为男女关系时，遭到了吴天华的强烈拒绝，可见吴天华对感情的谨慎和内心的矛盾。

当“他们竟成为了彼此晚年意外的好朋友”时，却传来卜文彬的死讯，这给整个故事蒙上了一层悲伤的色彩。吴天华开着那辆三手夏利，驶出了城市，驶向了她在农村的菜园。这是她对生活的继续探索和对未来的期待。尽管失去了卜文彬，但她依然充满了主体性，没有被悲伤打倒。“吴天华再没跟人赛车或去竞争晚高峰的能力，野心仍在。保持驾驶，眼下就想以她的速度自由自在”，吴天华坚韧的性格和对生活的热爱展现无余，也让读者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与不息。

《三手夏利》通过相亲初遇、江边重逢、以车会友、生死之别等四个章节的精心编排，从环境描写到人物塑造，从矛盾冲突到情感升华，完整地展现了一个充满生活气息和人性深度的故事。作者以敏锐的思考、生动的描写和巧妙的安排，让读者沉浸其中，感受到了生活的酸甜苦辣。这部作品不仅仅是对某个特定环境下人们生活的记录，更是对人性、对生活意义的深刻探索，让我们在平凡中看到了伟大，在困境中看到了希望。

《三手夏利》以老年人的情感生活为主题，将故事置于疫情初期的背景之下，这不仅为故事增添了独特的时代色彩，也使人物的情感和行为更具复杂性。文中提到: 疫情刚开始的时候，吴天华还没觉得日子有什么变化，直到有天她发现自己常去的超市开始限制人流，她才意识到事情变得不一样了。这种对疫情初期生活变化的描写，让读者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当时人们的焦虑和惊慌，也为故事中人物的情感发展设下悬念。疫情的背景就像一片阴云，笼罩在人们的生活之上，使得原本就不易的老年情感生活更加艰难。

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鲜明且真实，具有很强的代表性。主人公吴天华是一位孤独的老年人，她在晚年渴望情感的慰藉。她与卜文彬的相处过程，展现了她内心的矛盾与挣扎。文中写道：“在和卜文彬相处越来越多的时刻里，吴天华得出了判断，即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灵魂是怎么过完了另一种人生的。他也会被人喜欢，被人当珍宝呵护着，可很多时候，他自己却并不珍惜。”通过这样的心理描写，读者能够感受到吴天华对卜文彬既有着好奇和欣赏，又有着对他不珍惜生活的不解。这种细腻的描写使得吴天华这个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她的孤独、渴望和困惑都跃然纸上。

卜文彬则是一个与吴天华性格迥异的人物，他的出现为吴天华的生活带来了新的变化。他的性格中有着一些随意和木讷，过着看似自由却又有些迷茫的生活。他与吴天华的互动，展现了不同年龄、不同性格的人之间的碰撞和交流。两人的人物形象相互映衬，共同推动了故事的发展。

情节发展自然流畅，看似平淡却蕴含着深刻的情感。小说以吴天华和卜文彬的相识为开端，通过一系列的事件逐渐加深了两人之间的联系。吴天华经常开车带卜文彬出去兜风，他们一起聊天、吃饭等，这些平凡的日常情节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在这个过程中，两人的情感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的熟悉，再到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并非是年轻人那种热烈的爱情，而是一种在晚年时光中相互陪伴、相互理解的情感。

同时，情节中也设置了一些波折和矛盾。吴天华在与卜文彬相处的过程中，时常会想起自己过去的生活和已经离世的丈夫，这使得她在面对新的感情时犹豫不决。而卜文彬的一些行为也让吴天华感到困惑和不安，这些矛盾的存在使得情节更加丰富，也让读者更加深入地理解了人物的内心世界。

“三手夏利”在小说中具有重要的象征意义。它不仅是男女主人公的交通工具，更是一种生活状态的象征。这辆破旧的三手夏利，代表着卜文彬和吴天华这样的普通人平凡、朴素的生活。它虽然不豪华，但却承载着他们的情感和故事。就像文中所说：“……拿小卜留的钥匙开门，座儿又冷又硬，烟灰积蓄在每一个卡槽，玻璃上鸟屎斑斑。她几乎是颤抖着去摸车上的一切，心说，老天爷呀，你咋那么知道我想啥，那么惯着我呢。我是真想大跑啊。”三手夏利的存在，让读者更加深刻地感受到了人物生活的艰辛和不易，也为他们在困境中寻找情感慰藉的行为增添了一份合理性。

此外，三手夏利还是一种连接过去和未来的纽带。对于吴天华来说，它让她回忆起了过去的生活，也让她在晚年有了新的经历和感受。对于卜文彬来说，三手夏利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与吴天华之间情感的见证。这种象征意义的赋予，使得小说的主题更加深刻，也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产生了更多的思考。

杨知寒的语言简洁而有力，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她善于用简单的文字描绘出复杂的情感和场景。“岁月是坛美酒，人生是装酒的容器，那人呢，是酿酒的？酿给谁喝？吴天华不禁去想自己这坛酒，都同谁分享过。女儿当然是一个，可吴天华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爱女儿，事事第一个想到女儿，却从未在对方那张如今也长出黄褐斑的脸上，看见过领情。”这样的描写简单而直接，却让读者能够感受到吴天华内心的孤独无助，也是诸多读者共同的感爱，怎么跨越两代人的洪沟是一个大课题。

她的语言也充满了生活的气息，使用了很多东北方言和口语，使得小说更加贴近生活，让读者仿佛置身于东北的街头巷尾，感受到了那种浓郁的地域文化氛围。这种语言风格不仅增加了小说的趣味性，也使得人物形象更加生动鲜活。

《三手夏利》是一篇优秀的短篇小说，通过对老年人情感生活的细腻描写，展现了人性的复杂和生活的无奈。杨知寒以其独特的视角和精湛的写作技巧，为读者呈现了一个充满温情与感伤的故事。小说中的人物形象鲜明，情节发展自然，象征意义深刻，语言风格独特，这些都使得作品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在人口老龄化日益加重的今天，作品也引发了人们对于老年人情感需求的关注，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不断思考人生的意义和价值。

注:《三手夏利》载于《小说选刊》2023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