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文明五千年 【南北朝】

简乐

文字:简乐

美篇编号:71236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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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口兵变

　　正当刘裕穿着四品将军服，在京口侨乡探亲访友，尽情炫耀的时候，突然接到刘牢之的紧急军令。

原来，朝廷宰相会稽王司马道子与其子骠骑将军司马元显，同雄踞荆楚的桓玄关系一向很紧张。桓玄的父亲桓温、叔父桓冲、堂兄桓石民等，相继为荆州刺史几十年，有功于国家，有惠于荆楚。三人死后，司马道子当政，为控制荆楚，有意排挤诸桓。桓玄年纪轻轻，就被迫离开荆楚，先到建康做太子舍人(门客)，后到浙西做义兴太守，寄人篱下，十分不快。一次桓玄路过建康，拜谒司马道子，道子假装醉酒，问:“桓温晚年想篡位，有这事吗？”桓玄惊惧，汗出如浆。及出，径归荆楚，发誓要雪辱父之恨。隆安元年(397)，桓玄曾劝荆州刺史殷仲堪响应北府主帅王恭讨伐道子、元显父子的行动。司马道子授予桓玄广州刺史的官职，希望他离开荆楚，但他偏不赴任。隆安二年，桓玄又鼓动殷仲堪配合王恭起兵，殷仲堪畏惧桓氏在荆楚的势力，不敢违拒桓玄，便同桓玄率水军东下，过了浔阳(今江西九江)，听说王恭被杀，才急忙收兵。隆安三年(399)，桓玄出奇兵杀死殷仲堪，自领荆、江二州刺史，居高临下，虎视建康。孙恩起义时，桓玄上疏请求率军讨伐，当时司马道子醉酒不理事，相权被其子元显夺去，元显惧桓玄假道袭取建康，不许。桓玄乃封锁上游，禁断商旅，搞得建康粮草恐慌。孙恩逼近建康时，元显率少数禁卫军扼守江面，道子吓得整天求神祷告。事后，桓玄致书大加讥笑，还说了一些不恭敬的话。元显看后大怒，遂于元兴元年(402)正月，先发制人，起兵讨桓玄，领刘牢之为前锋。刘牢之受命，便立即召英勇善战的刘裕回建康军营。

刘裕匆忙赶到建康军营，刘牢之委他兼任参军。这个参军可比刘裕原来做过的前将军府的参军职位贵重得多。因为刘牢之镇压孙恩起义有功，朝廷已经提升他为镇北将军；此时为了西征，又让他兼任西征将军。刘裕实际上成为镇北与西征二将军府的参军。刘裕为报知遇之恩，下马便跃跃欲试，请求战斗任务，不料刘牢之却另有打算。

刘牢之考虑:几年前，自己倒戈杀王恭，已与响应王恭起兵的桓玄结下仇恨。道子、元显父子嫉贤妒能，不得人心，也只是利用自己罢了。北府兵固然英勇善战为当时之冠，但荆楚军队的凶悍也久闻于世，两强相遇，难操胜算。成功则难为道子、元显父子所容，失败下场可能更惨。因而久久犹豫，不仅不挥师而上，反而命令全军退守建康东南的溧州，做观望之态。

二月，桓玄率军势如破竹，击败宗室司马休之，攻占了历阳(今安徽和县)，建康危在旦夕。刘裕劝刘牢之迎战，说得口干舌燥，刘牢之就是不从。这时，桓玄派刘牢之的族舅何穆前来说降。何穆对牢之说:“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为道子、元显父子卖命，成功了也没有好下场。”一下击中牢之的心病。刘裕知道，牢之即便投降桓玄，桓玄最终也不会放过牢之，便约牢之的外甥何无忌一起苦谏。牢之不从，径派其子敬宜往送降书。

三月，荆楚军队未遇任何抵抗，便占领了建康。桓玄自封为丞相、录(总领)尚书事、扬州牧，总管朝政。斩司马元显及其六子，将司马道子充军到安成(今江西安福)，随即鸩杀(用鸩酒毒杀)之。以兄桓伟为荆州刺史，堂侄桓石生为江州刺史，控制荆楚；以堂兄桓谦为尚书右仆射，协助自己居中管理朝政。安排妥当之后，又突然宣布以堂兄桓脩(xiū)为右将军、徐兖二州刺史，刘牢之为征东将军、会稽内史。按照旧例，北府主帅兼徐兖二州刺史、桓玄把徐兖二州刺史衔授给桓脩，即暗示要让桓脩主管北府。征东将军名义上比镇北将军高，由于刘牢之失去北府兵权，实际上是明升暗降。

刘牢之听到任命，惊慌失色，自言自语道:“一上来就夺我兵权，要大祸临头了。”其子敬宜主张趁桓玄立足欠稳，先发制人。当时北府有支重兵驻守广陵，主帅高雅之，时牢之心腹。牢之试问刘裕:“现在只能北去广陵，在那里起兵。你能随我去吗？”刘裕断定很难成功，关键时候，自保最为重要，答到:“将军以雄兵数万，投降桓玄，业已失去人心。现在桓玄已经得志，威震天下，民众拥护。广陵之兵难道会附和你吗？我别无他求，只想回京口当老百姓。”何无忌知道自己的舅舅难以幸免，就问刘裕:“我怎么办？”刘裕回答:“随我京口。从当前形势看，桓玄还得利用我们。桓玄若安分，就侍奉他；否则就设法推翻他。”刘裕审时度势，已经具有大将眼光了。

刘牢之大集僚佐，商议占据广陵、讨伐桓玄事宜。老部下参军刘袭气冲冲地说:“将军往年反王恭，近反司马元显，今又反桓玄，一人三反，何以自立！”说罢扭头就走。其余僚佐见状，也都一哄而散。这正应了刘裕对刘牢之说的话。牢之心中害怕，忙派敬宜去京口迎接家眷，准备逃命。敬宜逾期不归，牢之以为事泄，带家兵北逃，至新州，自缢死了。敬宜闻信，拉着高雅之、司马休之等投奔后秦去了。

刘牢之死后，桓脩晋升为抚远将军，正式镇京口，主管北府。桓脩主管北府，而将军不以“北”为号，有个原因。东晋中叶以来，将军以“北”为号大多不得善终，人们逐渐忌讳这个“北”字。桓冲、王坦之、刁彝等人，都曾拒受镇北将军之号。王恭拒受平北将军，也难逃被杀之祸，刘牢之不信传说，受了镇北将军，最终自缢而死。所以桓脩甘愿以抚远将军出镇京口。刘裕被任命为抚远将军府的中兵参军，仍兼建武将军、下邳太守。何无忌想回避，求任小县之令，桓玄不许，吩咐仍在北府将军供职。这也应了刘裕对何无忌说的话。

五月，刘裕奉命东征卢循。卢循是孙恩的妹夫，孙恩在起义失败后，投海自杀，卢循接掌义旗，明理接受桓玄的招安，暗里集结武装，随时准备再起。因此，桓玄命刘裕东征。

刘裕率军抵达会稽山阴，宿于老朋友孔靖家中。一天晚上，刘裕正与孔靖挑灯闲话，何无忌突然风尘仆仆，飞奔而入。何无忌告诉刘裕，桓玄正在大杀北府宿将，高素、竺谦之、竺郎之、刘袭、刘季武等已先后遇难，袁虔之、刘寿、高长庆、郭恭等分别亡命于南燕和后秦，形势十分危急，劝刘裕在山阴揭竿起义，讨伐桓玄。刘裕心里清楚，桓玄杀的是与刘牢之关系深厚的北府宿将，自己从军只有几年，跟随刘牢之的时间短，桓玄该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何无忌是刘牢之外甥，桓玄倒有可能举刀相向，但眼前自己犯不着为何无忌冒险，便沉默不语。孔靖说:“山阴去建康路途遥远，桓玄目前颇得人心，恐怕难以成功。等到桓玄篡了位，失去人心，再在京口起兵，希望更大些。”刘裕认为有理。其实孔靖另有想法。桓玄的祖母姓孔名宪，原是山阴孔氏，桓玄为孔家外孙，孔靖自然不愿别人趁他立足未稳伤害他。孔靖关于京口起兵的建议，当时不过是一句托词，没料到竟被刘裕牢牢记在心里了。

　　元兴二年(403)六月，刘裕破走卢循，回到京口，加授彭城内史。彭城是侨置的王国，王国与郡平级，行政长官叫内史，相当太守。刘裕是彭城人，加授未彭城内史，尽管也是有名无实，但进一步巩固了他在乡人中的地位，比前任下邳太守荣誉更高。这说明桓氏还是想笼络刘裕的。然而，刘裕并未因此丧失警惕。

桓玄加快了篡位的步伐。九月，桓玄自封为楚王，离皇帝只差一步了。十月，刘裕随桓脩来建康办事，遇到桓谦。当时北府宿将死散殆尽，刘裕变得更加引人注意。桓谦试着问刘裕:“楚王勋德隆重，朝野之人，均说宜代晋位，将军以为何如？”刘裕机警地回答:“楚王是宣武(桓温谥号)之子，勋德盖世，晋家微弱，民心久移，乘此代晋，有何不可！桓谦兴奋地说:“将军认为可以就可以了。”桓玄最担心北府兵，听到刘裕这番话，一块石头落了地，于十二月迁晋安帝于浔阳，正式篡位，建国号为楚，改元永始。

这段时间，刘裕也抓紧了他的外交工作。首先是取得高门士族的信任。东晋高门士族，首推王、谢、桓、庾。庾氏在桓温当政时期，受到严厉管制，很难恢复元气；桓氏是刘裕要推翻的对象；只有王、谢值得深交。刘裕与现任司徒的王谧早有交往，就把目标对准了谢裕。谢裕字景仁，是东晋名相谢安次弟谢据之孙，时以黄门侍郎领骁骑将军。一次，刘裕随桓脩到建康办事。找借口往谒谢裕，言谈之间，曲意逢迎，大得谢裕欢心。谢裕留他共进午餐，饭菜正在备办，桓玄派人邀请谢裕进宫谋事，催促甚急。谢裕不慌不忙，硬等到饭菜上桌，与刘裕吃完了才动身，二人遂成深交。其次是交结中级士族作为羽翼。刘裕与同府长史袁湛、中兵参军徐羡之、参军朱龄石交情甚笃，几乎以同志相称。此外，刘裕与一班京口寒门小兄弟，如刘毅、孟昶、诸葛长民、刘藩、何无忌、刘穆之、檀韶、檀道济、向靖、刘粹、孟怀义、孟龙符及刘怀肃兄弟等，结为死党，保持紧密联系，预防突发事件。

刘裕的频繁活动，引起桓氏家族的注意。桓玄在兄长们的请求下，于元兴三年(404)正月，任命堂兄弟桓弘为征虏将军、青州刺史，镇守广陵，与镇守京口的桓脩相呼应；任命刘裕的死敌刁逵为左将军、豫州刺史，镇守历阳，以保证长江中游的畅通；任命刁逵之弟刁畅为右将军，刁逵之子刁弘为抚远将军府司马，并驻京口，以加强桓脩的力量。刘裕已经意识到这些任命的含义。

二月初，刘裕又一次陪桓脩来建康。司徒王谧首次将刘裕引见给桓玄。桓玄对王谧说:“刘裕气度不凡，真像一个英雄。”居然十分器重。桓玄的夫人刘氏，异常精明，见过刘裕，对桓玄说:“刘裕胸有大志，必须尽早铲除。”桓玄回答:“我正想收复中原，非刘裕无人可用。中原收复之后，再议处置办法。”

刘裕通过耳目，得到这些消息，决定马上发动兵变。桓脩办完事，邀刘裕同从陆路返回。刘裕假称腿上刀伤复发，不堪步从，与何无忌乘顺风船，连夜赶回京口。一下船，刘裕就和何无忌分头去找刘道规和刘毅。刘道规和刘毅都是桓弘的中兵参军，一个在家休息，一个在家守孝，刘裕希望他们在广陵起兵响应。

刘道规是刘裕的异母兄弟，当然没有话说。刘毅早有讨桓之心，也一拍即合。他们又一同去找丧失前程在家生闷气的青州主簿孟昶，孟昶当即答应在广陵做内应。

同时，刘裕派专使把兵变计划通知在历阳的诸葛长民和建康的刘迈、王睿、辛扈兴、童厚之等人，请他们响应。诸葛长民时任刁逵左将军府参军，他的任务是杀掉刁逵，封锁长江，以断桓玄西奔荆楚的后路。刘迈是刘毅的亲哥哥。王睿是太原人，不久前携弟王懿从前秦归来，却不受桓玄重视，怨气很大。辛扈兴、童厚之与刘裕号称莫逆。此四人当时均做京官，任务是在京城制造乱子。

二月二十七日，刘裕假称游猎，与何无忌集结死党，得百余人，深夜埋伏在京口城下。二十八日清晨，城门一开，无忌伪装成送圣旨的钦使，带领党徒冲进城，杀死桓脩。刁弘率武吏前来援救，刘裕登城大呼:“晋安帝已在浔阳复位，今奉密诏诛除逆党。诸君难道不是大晋臣民？来此何为！”将刁弘等人吓退。

也是二十七日，孟昶劝桓弘出猎，自己与刘毅、刘道规率壮士数十人深夜埋伏在广陵城下。二十八日天未亮，开城门放猎人，刘毅率众冲入，杀死桓弘。事毕，刘毅集结队伍，渡江至京口，与刘裕会师。刁畅、刁弘知道事情真相时，起兵讨刘裕，适逢刘毅队伍，战败，均被杀。

京口、广陵兵变成功，刘裕被推为讨桓盟主。刘裕立即任命刘穆之为本府主簿。这刘穆之自称汉宗室齐王刘肥之后，饱读经书，多有筹略，一向深得刘裕倚重。他建议以孟昶为长史，守京口老巢；檀凭之为司马，参刘裕军事；彭城侨民入伍者，由刘钟统领，作为敢死先锋对。刘裕十分欣赏，全部采纳。随后，刘裕亲率徐、兖二州1700士兵向建康推进。一路上，刘裕大肆散步谣言，说益州刺史毛璩(qú)已占据荆楚，江州刺史郭昶之已奉安帝归位，诸葛长民已占据历阳，王睿等人已占领建康的石头城等，希望搅乱人心，乱中观变。

其实，这时的形势对刘裕并不怎么有利。诸葛长民的行动失败，被刁逵俘虏，正在押往建康途中。刘迈党附桓氏，已经向桓玄告密，王睿、辛扈兴、童厚之等全部被杀；不久刘迈也被杀。仅因桓玄做贼心虚，过高估计刘裕等人的力量，才让刘裕侥幸成功。

桓玄听说京口、广陵兵变成功，在建康城里慌作一团。他命堂兄桓谦为征讨都督，姐夫殷仲文代桓脩为徐、兖二州刺史，放着凶悍的楚兵不用，让他俩率北府兵屯守建康城东北的复舟山。桓谦请求出兵邀击，桓玄不许，说:“彼兵甚锐，又都是亡命之徒，若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不如以逸待劳。”有人说:“裕等乌合之众，何必忧虑？”桓玄变色说:“刘裕足为一世之雄。刘毅家无隔夜之粮，樗(chū)蒲一掷百万。何无忌酷似其舅。共举大事，何谓无成？”谦等固请出击，乃派顿丘太守吴甫之、右卫将军皇甫敷相继东进。而桓玄已做好逃走的准备。

三月一日，刘裕至江乘县，遇吴甫之。刘裕手舞长刀，大呼上阵，片刻之间，即斩甫之。推至罗落桥，遇皇敷。与战不利，檀凭之败死，刘裕被困于大树下，皇甫敷拔戟上前，得意地问:“你想要哪种死法？”刘裕突然张目怪叫，将敷惊退。援兵到来，刘裕挥刀斩敷。进至复舟山，刘裕施故技，以羸(léi)弱登山，张旗帜为疑兵。桓谦手下北府兵，家眷多在京口，毫无斗志。这时东北风大起，刘裕率精锐呼啸纵火，桓谦、殷仲文诸军大溃。等到刘裕率军攻进建康。桓玄携其党已西奔荆楚去了。

谢裕与百官一起在建康东门迎接刘裕。刘裕推举王谧为录尚书事、扬州刺史，主掌相印。王谧任命刘裕为镇军将军、徐州刺史、使持节都督扬、徐等八州军事。镇军将军与中军将军、抚远将军合称“中镇抚”三将军，与四镇将军平级，三品。刺史四品。镇军将军带徐州刺史，便可分掌北府兵。东晋皇帝赐大臣，令主军事；主军事一为监军事，二为督军事，三为都督军事，都督军事最高。京口兵变的成功，使刘裕一下子由中层社会进入上层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