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亊员的马蹄闹钟

南京老粮人

五十三年前，我入伍仅半年，连部调我去炊亊班任炊事员。

浙江温州籍的陈班长，舍不得我离开炮三班。他认为，我在二炮手战位搜索目标快、跟踪目标稳、瞬间击发准、点射控制好，是个有灵气的操纵高低机和击发踏板的瞄准炮手。

但他不好违背连部决定，只好语重心长地对我说: 炊事员比较辛苦，也是锻炼人的岗位，一般进步较快，去好好干吧！

我连炊事班共有四人。其中，班长总负责，只算半个炊事员；给养员协助司务长；饲养员是专职；我成了唯一的全职炊事员。

当年，连队厨房没有电器设备，全靠手工打理。由于伙食简单（早歺是稀饭、馒头、咸菜；中晚歺都是一菜一汤），好对付。

炊事班长羊金海，来自江苏泰兴战斗英雄杨根思的家乡。他早我两年入伍，言语不多，实干性极强。

他领着我干了三、五天，就将一只小闹钟交给我，让我独自上岗，负责全连六十人的一日三餐。

小闹钟直径十多公分，比手掌略大，是机械式的。圆圆的钟盘，下端有两只撑脚，上端有两个响铃，响铃间是弧形提手。

闹钟需要每日转动钟盘背面的两个旋纽，给发条“上满劲”、定好启动响铃的时间。

由于闹钟启动时，会发出清脆持续的“嘀嗒”声，声似马蹄音，上海坊间俗称机械闹钟为“马蹄闹钟”。

我清楚，羊班长交给我的闹钟，是提醒我提前起床、按时做饭、保证三餐不误时的工具。

我更清楚，这只闹钟曾是拂晓时，以“一鸣惊人”之技，吵醒同室许多战友梦境的干扰源。

当年，我连住在等级明显的苏式营舍里。连级干部两人一间宿舍，其余人员住在畅亮的、摆放着三十张双层上下铺的大通间内。夜深人静之时，稍有响动，就会惊动一片。

我曾听战友们说:天没亮，正沉睡，猛然被这个东西（闹钟）吵醒，真不是个滋味。

我接过班长的闹钟，心里开始琢磨起既能“闹时”叫早，又能有效“降噪”的土办法。

我想到了“枕头”。当年，军人是用一块包袱布，包着换洗衣服，充当“枕头”的。

就寝时，我将上好发条、定好闹时的闹钟，钟面朝下（若背面朝下，旋纽会与床单绞在一起，影响闹钟运行），再用“枕头”的一角盖住响铃。

早晨四时半，耳边传来“卟—卟—卟……”不太响的闷声。这是闹钟启动响铃声。

我立即关闭闹铃，轻手轻脚地穿衣起床，拎着“马蹄闹钟”，走出宿舍，进入厨房，生火烧开水、煮稀饭、揉面团、蒸馒头、炒咸菜。自此，我独自一人，循环往复地当起制作一日三餐的“伙夫”。

不久，有人问我: 真奇怪，闹铃怎么不响啦？如果坏了，要抓紧送修，不能耽误开饭啊！

我淡然以笑而不语回之。

八个月后，我被连部调任为“军械员兼文书（班长待遇）”。我将“马蹄闹钟”交还给羊班长；且告知新炊事员掩盖闹铃声的土办法。

随后，此法成为我连炊事员新老交接时的必嘱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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