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衣寄情】我的大姑

清心随安

农历十月初一上午，老家的妹夫在家庭群里发了一条留言，“今天十月朝，我已代各位亲们祭拜过家中过世的亲人，望心安。”我和大妹、侄子都在外地，每到祭拜祖先的日子，都是他帮我们代劳，真的很感谢他。

祭拜祖先，是一种仪式，是心灵的寄托，也是对他们的追思。我家有点特别，从我父亲在世起，祭拜祖先的人数比别人家的多，除了曾祖父、曾祖母，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父亲没有后代的叔公，后来又增加了我三位没有子女的姑姑。父母去世后，这些事最后就落在留在老家的小妹两口子身上。

我的大姑，是一个老实本分，面目俊俏，寡言少语的人。遇到人都是一副笑嘻嘻，慈祥的面孔，人不管走到哪儿，衣服不管新旧，都是整洁得体，梳着一个老式的发髻，这得传于我奶奶的习惯吧。我大姑命苦，在她二十八岁那年，我的大姑父就因病去世，唯一的儿子也因病夭折。双重打击，让她痛不欲生，我奶奶舍不得她，怕她想不开，也怕她在婆家遭人嫌弃，受人欺负，就把她接回身边。

那年代，对丧夫失子的女人，会被人视为克夫克子的不祥之人。她婆婆又是个厉害的角色，我大姑绝不是她的对手，继续生活在婆家，日子肯定不好过。所以奶奶接她回娘家也是不得已的事。

大姑回到娘家后，奶奶和我爸爸及其他妹妹、弟弟对她很好，劝慰她安抚她，让她想开些。我爸爸对她说，大姐，你就放心呆在家里，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大姑在家人们的关心照顾下，慢慢走出阴影，和奶奶一起操持家务。她没有文化也没有工作，全靠帮人家织渔网，赚点零花钱，有时候妹妹、弟弟们给她点钱，她都舍不得用，用手帕包着放在枕头下面。

大姑看到我们去老宅，非常高兴，总要从枕头下摸出几张纸币去巷子头上买点糖果给我们吃。我爸爸知道后，就叮嘱我们，下次去别让大姑买东西，她没收入，大姑这辈子很苦，你们要懂点事。

奶奶去世后，她就留在老宅，帮我二叔家操持家务带孩子。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她已经把老宅当作自己的家，哪儿也不肯去。老宅离我四姑、二姑的家很近，大约也就六、七百米远，离我三姑家更近，就两百米的距离。不知什么原因，她去四姑家最勤快，靠近的三姑家却难得去一次。

我妈说她胆小，怕我的那两个姑姑。三姑家条件不太好，三姑身体不好，靠三姑父一人工作，养活全家六口人，日子有点难。那两个姑姑条件好些，有点瞧不上三姑。虽然姐妹住的近，但很少来往，大姑自然也就不敢去了。

记得有年夏天，一天，我去四姑家陪生病的表姐玩，到了下午，大姑来帮表姐洗澡，洗完后，她就坐在表姐身旁，帮她扇扇子，一摇一摆，微微的凉风，吹得表姐好舒适。我们身上都是汗湿湿的，她身上一点汗都没有。我问大姑，大姑你这样不停地扇，胳膊累不累啊，你自己也是汗淌淌的，干嘛不歇会儿？大姑回我，我就帮她扇会儿，等你四姑回来换我就好了。

那时的我也就十一、二岁，表姐大我五岁。我就奇怪了，表姐身体不好，也不至于这么宠她吧。大姑这么大年纪还要来服侍她，晚饭也没吃，澡也没有洗，就这么吭哧吭哧地侍候表姐。

其实大姑身体也不好，有心脏病，有时候也是硬撑着帮她们做事。为这事，我妈也说过她几次，让她注意点自己的身体，她总是笑着说，你放心，我没事。

有一次大姑病倒了，腹泻拉肚子，几天不见好转，人都要虚脱了，我二叔跑来找我爸爸。爸爸知道后，赶紧去把她接到我家，找医生来家看病，挂水治疗，裤子弄脏了，都是我妈帮助洗。大姑看在眼里，也很感动，就是不会说好话。我妈说，大姐，这次病好了在我家多住几天，把身体养好了再走。

大姑嘴上答应，可身体刚好了些，她就趁家里没人，偷偷溜回了家。我妈看她这样也是无语，算了，随她吧。有次，我悄悄地问大姑，你咋就不愿在我家多住几天？她回我，奶奶生前关照她，让她帮助二婶，把孩子带大，把老宅打理好。她为了遵守这个承诺，说什么也不能丢下二叔一家不管。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愚忠。

从那以后，大姑的身体越来越差，她怕麻烦我爸爸，不让二叔告诉我爸爸，有病就扛着，或者躺几天休息一下。在她五十七岁那年的秋天，她彻底倒下了，不能起床，二叔这才告诉我爸，我爸责怪二叔，为啥不早说，为啥不带去医院看。大姐不让说，也不肯去医院，怕我花钱。

爸爸心急火燎，赶紧去找医生到家里给她看病，医生去了以后，看了她的状况说，情况不太好，病拖重了，我先开点药给她吃，不行就送医院。送走了医生，大姑催爸爸回去，你现在烦事一堆（我爸那时是走资派，时不时的要接受监督），你忙去吧，我不碍事，你放心吧。

哪知，这是她和爸爸最后一次见面。爸爸再见到她时，是几天后的中午，大姑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无任何意识，是四姑请人去叫爸爸来，爸爸到了一会儿功夫，大姑就走了，她是硬撑着一口气等爸爸来了才走的。

我的大姑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她一生任劳任怨，勤勤恳恳为别人服务，苦了自己一辈子，到了最后，还在想着别人。我爸和姑姑们给她做了一身质地较好的衣服，让她走得体面些。

我的大姑走了几十年，我们家一直都没忘记她，每逢祭祀日，都得带上她一份，让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安心。

亲爱的大姑，我们永远怀念您！

文字/清心随安

图片/图1自拍十Al生成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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