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儿

张筱芳

（大明厂大门）

秋儿，不是一场风花雪月，是一个人的名字。秋儿，不是一位窈窕淑女，而是一个性格耿直、作风正派的男子汉。

秋儿姓周，是我刚进大明厂时的同事，比我大五岁，67届高中毕业生。高中毕业后，响应国家号召，到溧阳农村插队。几年后，再根据政策调回城里，分在大明厂当运输工。每天开着电瓶车，从原棉仓库运送棉包到前纺车间。

秋儿的力气很大，一个一、两百斤重的棉包，自己从棉垛上搬到电瓶车上，送到前纺车间后，再把棉包堆放在指定的位置。他总是这样重复着简单却又繁重的劳动。遇到有时候棉包互相挤压在一起，不易搬动时，嘴里还不时地冒出一句溧阳口音的粗口，并想办法、花力气把这一切搞定。

（清花工段）

由于秋儿能吃苦、肯出力、又是高中生，人也聪明，不久便跟上了修理工姚加封师傅，开始从事保养和修理电瓶车的工作。秋儿对这份工作很是满意，学得专心，干得卖力。那时我在厂组织科工作，有时下车间，路过那个不大的电瓶车修理场所，总要到里面去看看秋儿。秋儿总是一身油污。手上是油污，工作服上是油污，有时脸上也挂着油污。但他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快乐的微笑，仿佛这些油污，是工作中得到的奖章。

（梳棉工段）

有一次，在纺工局组织科参加会议，是上海同济大学在一线工人中特招学员，带薪上大学。学员条件是思想优秀、作风正派，是“老三届”高中生，不要参加考试就能入学。我听后就觉得，秋儿各方面的条件，与上级要求都相符。让秋儿去，于公于私，我都做的心安理得。我想秋儿也一定会十分高兴。

（细纱工段）

满怀着喜悦的心情与秋儿交流，没想到与秋儿交谈后，其结果让我大跌眼镜。秋儿居然一口拒绝了我的好意，任我苦口婆心地劝说，说着机会来自不易，说上同济大学前景非凡，但秋儿就是咬定了不去。他说修电瓶车的工作，是“天下最好的工作”，也是他的最爱……

就这样，秋儿放弃了这个难得的到上海同济大学带薪上学的机会。

（退休后与同事重返大明厂）

后来，我考上常州工业技术学院，离开了大明厂。当我三年大专毕业回厂时，秋儿还在干修理工，不过是从修电瓶车改到了修汽车。再后来，我调离大明厂，直到退休。知道秋儿也一直在汽车修理班，经历了企业从国企到上市公司的改制，直到退休。

多少年后，有一次，当两个退休老人偶遇，在一起谈到这个事的时候，秋儿也会流露出稍稍的悔意，但随之一笑，也就过去了。而我深深知道，如果那次秋儿去上海同济大学学习，他现在的退休金一定会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