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眼神 </b></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color:rgb(128, 128, 128);">作者:马建国</span></p> <p class="ql-block"> 这种眼神我似乎见过,感觉就在70年代,或者稍晚一些。清纯而明亮,那眼神对我的感觉来说更多是一种羡慕,是一种猜测,是一种惊喜,是一种热烈的光芒。但今天这种眼神,却让我有一种痛蹙,一种苍凉,一种心酸。 </p> <p class="ql-block"> 我家在一座偏僻的小山村,那是爷爷奶奶的故乡,也是父母生长的地方,那时,父亲正当年,我也正年轻,年轻的还只是个孩子,每年暑假,过年的时候,父亲便催处着我,“放假了,该回去看看爷婆了”。</p> <p class="ql-block"> 走进村庄,便有一群小孩跟在后面,他们并不紧随其后,而是远远地跟着,始终保持五六米远的距离,孩子们搓着手,或允着手指,破败的棉絮从黑色的棉裤露出来,像眼睛一样张望着,膝盖上扯落的一片,如三角旗,运动中上下翻飞,破旧的棉袄透着通红的手指,手背已经涨裂,如枯树皮一般,冻疮的部分泛着灰黑色,或者,肥大的衣服罩着躯体,头发乱糟糟的,脸红扑扑的,鞋上的参子早已不知去向,用白色的棉线和绑带连在了一起。</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蓝衣服,蓝裤子是那时的标配,唯一不同的是有一顶带窟窿眼的棉帽,或一双白边塑料底布鞋,用棉麻纸包裹的点心在孩子趾高气扬的双手上前后摇摆,当我径直走进一家院落的时候,那些围观的孩子便做出各种不同的举动,有些竟然比我还快,早早冲进了院子,喊着:“婆、爷,有人来了”,有些孩子便倚在门口,探着头往里看,不一会,便有许多大人领着孩子过来,其中便有一直相随过来的,或躲在家人身后,或像结束了一场战争一样,“关门了,关门了”,黑漆的双扇门便吱呀呀的只留下中间门缝,门销子在咣当中将双扇门连在了一起。</p> <p class="ql-block"> 这栋楼算是这里最漂亮的一栋楼了,大约建在90年代,从上到下都是白色的, 是那种水磨石粉刷过的,离得很远便能看见这白色的建筑,在那个时代,百姓第一次可以买到属于自己住处,价格不是很高,还能分期,楼上住着单位的头头脑脑,像老王这样的老工人能分到这样的房子,实在是一种福气,自从老王住在这里,人也精神了很多,走路的姿势也愈发标准,目不斜视。</p> <p class="ql-block"> 儿子没有忌讳,在蓝公房和白楼间来回穿梭奔跑,老王媳妇第一次住进这么漂亮的公房,喜滋滋的承担了家里卫生间的打扫工作,把马桶擦得能泛白光,一家人在一起的时候,老王媳妇爱说一句话:“这间大房子将来给儿子娶媳妇。”。孩子不懂事,眼神直勾勾看着父母,往嘴里尽情的拨拉着。后来,楼上的领导搬走了,再后来一些邻居也搬走了,再后来老王发现楼上已经沒几户了,卖房租房广告,已经脱落了半边,在墙上摇摇欲坠,看房的却越来越少了。连儿子也远走他乡,没人再惦记他的房子了。</p> <p class="ql-block"> 老王搬了个小马扎,走出楼道,像往日一样坐在楼口的一边,背后是一座花坛,花开的正艳,天上的白云在蓝天轻轻地移动,多年前纳凉、下棋的邻居不知所终,楼上的孩子也少了许多,和自己的儿子一样去了远方的城市。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老王发现天上的云也会动,便静静地看云,有时也会闭上眼睛自己猜云的速度,看云朵的交织变化,闭上眼,老王就看到眼前铁丝拉的晾衣绳,一群孩子拨拉着晾晒的被子从中间穿过,睁开眼,四周静悄悄的,晾衣绳早已不见,换在了自家的凉台,有时候老王故意不把衣服拧干,直接就搭在晾衣绳上,水滴答滴答顺着凉台的边缘在楼下形成一滩水渍,也无人再喊,楼上的注意点素质,搽桌子的时候,茶杯翻滚着跌落地面,也听不到楼下用竹竿捅天花板的声音。</p> <p class="ql-block"> 曾经热闹的俱乐部门前长满了荒草,里面堆放着不知谁家的杂物,好像也长了蘑菇,街边的集市到了中午便散去了,曾经热闹的早餐摊子和人满为患的餐馆早已关张,仅有的一家商店的门头,牌匾上的酒盒子已经放了多年也不见更新,老板是个残疾人,坐在躺椅上玩着手机,有人经过也不抬头。老王看了两眼,觉得眼皮有些打架,头便磕腾一下,惊的睁开眼睛,茫然的的看看周围,想着老伴给儿子许下的愿望,楼上许多搬走的,空房还留在那里,想卖卖不掉,带又带不走,早已被原来的主人遗忘,门上的小广告一层贴着一层,贴的早的白色都有些发灰,只能随着岁月慢慢变老。身前的动静让老王抵着的头稍稍上扬了一下,斜着眼,脖子转动着,随着那人,看着她走进楼道,再也不见,马路上老张领着自己的孙子,孩子拿着棒棒糖,边走边嚼,老王有点发呆,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小儿子出去打工快三年了,也不知在那边过得咋样,老王拿起电话,却没有拨,盯着屏幕再看,上回跌到还是自己挣扎着去的医院,孩子回来又怎样,难不成大眼瞪小眼?冰箱里的肉放了好几个月了,地上两只蚂蚁在搬运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米粒,老王唾了一口唾液,蚂蚁便在唾液中翻滚,一个熟悉的身影让老王眸子里充满了光辉,喜悦、疑惑、不解,但身影并没有停止,实在是太像了,老王低垂着眼,用手挠着膝盖,树上一片叶子落了下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