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做学生,我很平庸。对成绩基本没什么概念,但对高中时的一些经历却印象深刻,对这些人和事总是刻骨铭心,让人终生难忘。</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我出生在华容农村,父母都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生人。二老养育了我们姐弟四人:姐姐是老大,与共和国同龄;大哥1956年出生,因患小儿麻痹症而双腿瘫痪;二哥1961年出生,因先天营养不足后天营养不良,个头不高,身体单薄;我排行老幺。</p><p class="ql-block"> 在靠劳动力谋生的年代,父母为了支撑整个家庭而积劳成疾。姐姐在我刚上小学时就出嫁了。一个缺少劳动力的家庭,没有劳力挣工分,极度贫穷是必然的。</p><p class="ql-block"> 我从小与贫穷相伴,对贫穷的感触很深。贫穷犹如核原料,它有很强的危害性,辐射性广且持久性长。它不仅能伤及身体,还能伤及意志和心灵。它会让人对衣食担忧,对学费发愁;它会让人着急成绩不好,造成恐考,以至于患上恐考症……</p><p class="ql-block"> 大哥天性聪明。虽说从没跨过校门,但在母亲的教育下认识了不少常用字。母亲出生在较富裕的家庭,自幼读过几年私塾,受到良好的家教,知书达理。经常有意无意的向我们姐弟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教育我们做人要做一个通情理,明事理,讲道理的人……</p><p class="ql-block"> 1976年20来岁的大哥对家庭的困状看在眼里焦在心里,他要摆脱困境,他要出去做事。他恳求母亲说,双腿虽然残疾了,可他有健康的头脑和双手。他可以去学门手艺,靠手艺赚钱来为家庭分忧解难。</p><p class="ql-block"> 母亲心疼地答应了大哥。这样,大哥在家花一年多的时间潜心学习碳精画像,且画功还不错。华容“彭楚藩烈士纪念馆”中,彭楚藩烈士的画像就出自他的笔下。 </p><p class="ql-block"> 1977年,大哥就在华容老街麻元巷出口处向好心人讨要了一片屋檐空地,用芦席围个空间,用石棉瓦遮住天面,就在那摆摊画像。从这年起我就陪伴着大哥读完了初中和高中。其间,我和大哥相依相伴,大哥供我学费和食宿,我照顾大哥出行和生活。</p><p class="ql-block"> 日子在艰难中度过,1981年我幸运的考上了华容高中。</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高中生活是清苦的,那时住校的同学居多,走读的同学很少。住校的同学每周一从家里带两罐咸菜,走读的同学在学校中餐时偶尔也带点新鲜蔬菜来校。那时候,学生统一吃的是桶装散饭。每到饭点就由值日同学将饭抬到教室,然后由生活委员把饭一勺一勺地分发给同学们。廖福刚同学当时是生活委员,他有时在分完饭发现桶里还有剩余的饭就会喊我:“猴哥,过来,你长这么瘦,再添点你”;熊三坤是走读的,他时常从家里用个迷你搪瓷缸带点蔬菜,缸子容积不大,最多两筷子菜,自己吃也不够,他有时也会喊我:“猴哥,来搞两片莴苣去”;高作为是住教师宿舍的,他能买到馍,有时在早餐时也会喊我:“幼兵,搞半截馍你”……同学们的这份情谊藏在饭里,附在菜上,溶在馒头内,化入我的身心。</p><p class="ql-block"> 单调的高中生活也不乏快乐。在我的印象中,热衷于学习、视力较差的同学座位基本都靠前排,不热衷学习且视力较好的同学座位都靠后排。我是属于后者,绝大部分时间都坐在倒数第一排。不是坐教室最里面的角落,就是坐后门口。说实话,我还是挺喜欢这些位置的,因为坐后面自然方便交头接耳,搞一些小动作。</p><p class="ql-block"> 一天,上完高尔基的《海燕》课间休息,坐我前排的熊三坤扭头对我说,他的名字不好听,别人都爱叫他“三苕”,他要改名叫“熊峰”;然后又坏笑地说我的名字更不好,幼兵是最细的兵,永远的细裸(小男孩)。我对他说,那我就改名叫饶翔(翱翔谐音),像雄鹰在蓝天飞得高高的。</p><p class="ql-block">一次地理测验,我在试卷上用拼音写上我的名字“RaoXiang”。老师阅卷后发卷,这张试卷被留在了最后发。那时,姜封贤老师很诧异地问:“这张试卷是谁的?”我站起来说是我的,姜老师很吃惊地张着嘴巴,用搞怪的语气说“你叫饶香呀?还熬雪花膏哦!”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p><p class="ql-block"> 记得有一节语文课,包贵州老师讲《邹忌讽齐王纳谏》,正讲得津津有味,发现我在后面搞小动作未听讲。包老师突然大声喊:“饶幼兵,'妾'是什么意思?”声音像军官喊士兵一样,我弹簧似的站起来回答:“'妾'是小老婆的意思。”老师追问:“么意思呀?”我答:“小老婆。”老师问得突然,我答得干脆。同学们听了,又哄堂大笑!包老师无奈地摇摇头,抬右手向下压了压,我莫名其妙地怏怏坐下。自打那节课后就有同学开玩笑喊我小老婆。四十多年过去了,高作为还时常笑着打趣问我:“你的小老婆呢?”</p><p class="ql-block"> 高中阶段不仅有早自习,还有晚自习。有一次英语晚自习,我在外面玩得有点晚,上自习迟到了。想悄悄地从后门溜入座位。刚一落座,就被英语老师周敢元发现了。他批评我迟到,便要我站起来,我犟着不站。老师过来扯我,可能用力稍大了一点,将我扯了个仰面倒地。我火气“腾”地一下子就上来了,爬起来便要向老师动手。回想起来,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年年少轻狂不懂礼数,愧对恩师!</p><p class="ql-block"> 1983年的秋天,我和葛光军,高作为三人去逛街。走到农机丝网厂门前,碰到一个穿制服的男人。他头戴大檐帽,肩扛小盾牌,领挂红领章,身着橄榄色的衣裤。高作为一看便说,那人像电影中的军官,看起来挺威武的。我们很好奇,便大着胆子凑上去问那人他穿的是什么制服。那人很骄傲地说是公安局的警察服。高作为听后,双手一拍说:“这衣服过瘾!”等那人走远后,我们三个不约而同地伸出右手,将手掌紧紧地搭在一起,郑重其事地抖三抖,发誓说将来一定去干警察。当时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入警的门路,更没考虑是否能考得起警官学院,完全是懵懂少年的憧憬。到后来我们三个果真都当上了警察。如今想起来蛮好笑的,幼稚有幼稚的乐趣。</p><p class="ql-block"> 我们班同学绝大部分是来自农村,那时刚刚改革开放,土地分田到户,农村每到双抢时农活就繁忙,靠父母是完全干不过来的。为了减轻父母的劳动量,夏文轩牵头,他骑上自行车分别到赵江华,高作为,葛光军,熊三坤和我家,将我们邀约在一起,到各家去协助双抢。我们年轻有力气,手脚还麻利,干活效率特别高。干完活休息时,各位父母就会把我们叫拢在一起,聚在树荫下,告诫我们说同学一场不容易,是缘分,要珍惜,要像兄弟般相处。</p><p class="ql-block"> 80年代初的华容高中,硬件设施几乎没有,全校教职员工共用一台电视机。电视机搁在学校前排屋的一间空教室内。1983年夏天,我读高三上学期,连续剧《霍元甲》正热播,好多同学在晚自习时溜去看。有一天我也去了,踮起脚往里瞅,《霍元甲》没看到,却看到了身残志坚的张海迪在演讲,讲她自己的经历,当时她说了这么一句话:“一个残疾人,拖着病残的身体,处处遭人白眼,赚几个钱容易吗?”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感同身受:我那残疾的大哥不正是这样吗?我转头就回到了教室,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发呆。仿佛是上天特意安排在那个时间点,恰恰让我去听到那一句话。我的内心升起强烈的负罪感,顿觉我是个罪人,在心底深深地自责。从此厌学,逃学,辍学的念想就埋在了心底。学与不学在斗争,回家与不回家在纠结。不上学回家去吧,抗不住母亲眼噙泪花、充满期望的眼神;不回家吧,我那拿不出手的成绩,对不起含辛茹苦供我学费的大哥。每天的我在纠结中继续,在继续中煎熬,没心情听讲、看书,满眼都是大哥用双手捏脚在泥泞中挪步的身影,满眼都是母亲在北风中拿着砖夹,花发被吹得零乱,吃力地往东风货车厢上攀爬的画面,赶不走,抹不掉。时间在折磨着我,终于熬到了84年毕业。</p><p class="ql-block"> 那个“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年代,一年一度的高考就像非洲草原上的角马大军抢渡马拉河,爬上岸了,前面就是大片的肥美草原;没上岸的就要面对水中的鳄鱼。</p><p class="ql-block"> 84年高考放榜后,以班长熊国胜同学为代表的一帮同学取得了优异成绩,他们不仅开创了华容高中高考史的辉煌,同时也给落榜的同学以启示和鼓励,考取大学并不非没有可能。</p><p class="ql-block"> 1985年,我带着前面考取大学同学的启示,带着夏文轩、熊三坤、高满生同学的鼓励,带着父母的期许,我选择了复读。11月8日,因经济再一次拮据,我对在一起复读的高作为谎称我要回去参军而逃离了鄂州二中。走到薛沟桥上,我狠狠地将书本扔向了桥下,决心回家开手扶拖拉机,再也不想踏入复读的校门。</p><p class="ql-block"> 1986年的夏天,坚持复读的同学都考取了心仪的院校。</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1987年正月初七,夏文轩,赵江华,高作为,高满生,葛光军,廖福刚,熊三坤,他们七人带着相关课本来到了我家,苦苦劝我再去复读最后一次,就在这天我们结为了义兄弟。2月13日(正月16)在同学们的真情感召下,我带着同学们的嘱托,带着父母的希冀,带着辍学在家开拖拉机攒下的积蓄,通过高作为与二中老师的沟通,我第二次去插班了。经过二个多月的恶补,顺利通过了预考,可接下来的高考又犯了“贫穷后遗症”,考得一塌糊涂。</p><p class="ql-block"> 也许是冥冥之中上天对我的眷顾吧,最终还是被湖北省人民警察学校录取了。在去省警校上学的当天早上,高作为从汉口古田三路赶回来接我,夏文轩等七兄弟提着衣物、鞋袜前来为我送行。临行前我泪流满面向他们挥手致意,内心由衷的感慨:同学们真好!兄弟们真好!!</p><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 四十多年过去了,这份师生情和同学情,从未被时间稀释,从未被岁月冲淡。的确,是老师和同学们像纤夫一样,拼尽全力硬生生地把我从泥潭里拖出来并送上岸;是他们让我赶上了人生幸福的末班车。在此,我真诚地向老师和同学们道一声:</p><p class="ql-block">谢谢您,我的老师们!</p><p class="ql-block">谢谢你,我的兄弟们!</p><p class="ql-block">二0二四年十一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