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一九七八年夏，我既考了高中又考了中专。九月一日，中专录取通知书还没收到，我先去石泉中学报到上高中。那天天还未亮，我挑着行李，步行七十多华里来到石中，报到后就去找住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按同学的指引，高一的住宿是东北方向的两排平房，在第三间宿舍门边墙上，找到我的名字。打开门，四个架子铺安排六人，已铺四个床位，三个下铺的床位上，都铺着崭新的花格子或条纹床单，被套、枕头都是大红花或格子的，新新的满是香气。我自卑得连鼻子也不敢多吸一口气，虽然下铺有空位，但我既无铺盖垫，又无床单和枕头，仅有一床陈旧的被子，怎好意思住下铺，我不得不选择上铺。</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抬起头，进门靠左的上铺中间，孤零零地摆放着一床未打开的半新旧被子，和下铺的鲜艳相比，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但这却稍微找回了我的一点自信，我将被子放在靠里面的上铺上。正整理时，一人走进来，竟是初中同班同学子田，原来上铺的被子就是他的，我自信心稍增长了些。</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接着几位同学领了新书陆续进来，热情地互通姓名，打着招呼。我的下铺方刚高高的个子，穿着崭新的衣裤，家住县城，他说他也报考了中专，按学校规定，可以先不用买新书，家住县城的同学，虽安排有宿舍，但也可以不住的。他接着说:“不就一套被褥和几块钱的书吗？我搬来和同学们住在一起多好啊！”</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叮咛咛……”下午开饭铃声响了，同学们都拿着碗筷出去了，我赶紧吃了几个蒸红苕，到宿舍外水龙头接了一杯子水，关上门正喝着，“嘭”地一声门打开了，“你怎么喝水龙头的水呢？那多不卫生啊！”我紧张地抬眼一看，是方刚，只听他继续说:“食堂的菜没有合我口味的，我准备回家去吃晚饭。哦，你刚来还没买热水瓶，就用我打的开水吧。”说完，放下空碗筷，出门去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这一周，我连交食堂的米粮都没有，只带了蒸红苕充饥，哪还有钱去买热水瓶？新书、作业本、生活日用开支都应该买，我身上却只有一元多钱。正想着，子田吃饭回来，约我出去逛逛。我俩漫步在校园内，一排排整齐的教室里，三三两两的学生在进出；幽静的林荫道下，一些条凳上，有人在坐着看书；宽大的操场里，跑步的、打篮球的、翻单双杠的，好不热闹。</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想到我自己已经是该校学生，心里一阵阵激动，正在这时，晚自习铃声响了，我俩赶紧回宿舍拿了书包，跑步来到高一(1)班教室，同学已基本到齐。我俩按贴在墙上的座位刚入座，一身装中山装、留着分头的中年教师快步走进教室，同学们喧闹声停止了。</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姓陆，暂时任你们班主任。”陆老师接着说:“你们都是全县各校考进来的尖子生，所以学校也配备了高一最优秀的各科教师，来给你们带课。中考四门课(政治、语文、数学、理化)超过三百分的只有五人。”接着陆老师将我和方刚等五人一一点名，站起来亮相，同学们的阵阵掌声，使我非常激动。</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下自习后，想到自己的寒碜和难得的学习机会，我一直看书学习到教室熄灯，才悄悄地溜进宿舍。有两个同学躺在床上闲聊，方刚正在看书，我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把仅有的一床铺盖打开，垫半边盖半边地裹着身子躺下，盖上被子，才开始脱衣裤，以避免没有穿短裤的尴尬。</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你怎么不洗脚就睡觉呢？”方刚在下床敲了敲床底问我。“对不起，我就洗。”我何尝没想过洗脚的问题，四个下铺的同学都是新床单，我怎好去坐？再加上我只一个脸盆，又没擦脚毛巾，想来想去先混一晚再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方刚这一提醒，我只得穿起衣裤，下床拿盆去食堂旁边接热水，热水已停。我返回在水池上接了半盆冷水，正端着往回走，听得宿有人在说我，我停下脚步。</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是子田在说：“……何早同学在小街初中我们一个班，家在农村，是地主成分，我们应该……”“不用说了，我知道一些情况，下午我就说过用我的热水瓶，他不肯。等会他回来，我向他道歉。”方刚打断子田的话说道。</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只得进宿舍，几个同学都望着我，我怯怯地对方刚说:“对不起，是我不讲卫生……”“对不起的是我！”方刚打断我的话:“刚才子田说了你的情况，我向你道歉！来，就坐我床边洗脚，谁让我们是上下床，你中考分数比我高出二十多分，今后学习方面还得请教你呢。”方刚边说边扯我坐在他的床边，又将我脸盆冷水倒掉一半，加上他热水瓶的水。</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坐在方刚床边洗着脚，最后一个报到住在下床的王强说:“何早你不用讲究，我们同一宿舍是缘分，今后脚巾、开水互相用，都没传染病的。”方刚好像看出我没擦脚毛巾的尴尬心态。</b></p> <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洗完脚再次躺在床上时，心里被半盆热水和借用擦脚巾感动了。但我的困难远不止这些，几次想开口索性将没粮交食堂，没钱买牙膏，从没穿过短裤的情况一股脑儿讲出来，但实在难以启齿。</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熄灯后，上铺头对头睡的子田悄悄地对我说:“我的铺盖垫太薄了，睡着磕人，我俩的个头都比较瘦，咱们一垫一盖，睡一个铺算了。”我知道子田是照顾我的脸面，在我们合铺时，灯又被拉开了，方刚说我们是搞同性恋，全宿舍都被逗笑了。我和子田索性睡在一头，说起了悄悄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我把整个实际情况告诉了子田，方刚在下铺也听了个大概，干脆把我的情况给大家说明了。他还说明天从家里给我带床铺盖垫和床单来，这点小事不用计较。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都热情地鼓励着我，说饭票可以借着吃，热水瓶都有，互相合着用。我被同学们的温暖感动了，干脆起床给大家分发蒸红苕，城里的同学说蒸红苕真香甜，比蒸馍好吃得多。大家正在兴高采烈地说笑时，监管宿舍的王老师“咚咚咚”地敲着门，说我们太闹了，已经影响了其他宿舍休息。关了灯后，大家仍在小声地说着话。</b></p><p class="ql-block"><b style="font-size:20px;">第二天，方刚拿来了铺盖垫和床单，时不时还带些蒸馍过来，王强等同学借给了我一些饭票。在蒸红薯和同学们的帮助下度过了第一周。以后，父亲就给我准备了上学的粮钱，我就和同学们一起正常学习生活了。</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