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

天涯若比邻

有资料说，人的联想能力是一种高阶思维能力，能够发现事物之间的隐秘联系，并为这些联系赋予独特的意义‌。 资料还说，这种能力使得人们能够将看似无关的事物联系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想法和概念。 而在我心里，我觉得联想有时候会使人进一步明辨是非，达到吃一堑长一智的效果。 譬如我在看电视上播放的《鉴宝》节目时，都会时不时地想起在那一场“浩劫”之初的“破四旧，立四新”行运动，给我的记忆留下的难以忘怀伤感。 所谓的“破四旧”是指破除旧思想、旧文化、旧风俗、旧习惯，而“立四新”是则指树立新思想、新文化、新风俗、新习惯。 记得是在我八岁多那年，也就是一九六六年的八月学校放暑假后，我从生活的方家中学回到母亲工作的杨柳小学过暑假。 有一天早上，我吃过早饭后，因为是逢场赶集天，放下碗的我，就跑到街上去玩耍看逢场赶集的热闹了。 刚刚走到杨柳小学校大门口的那个唱戏的台子大院坝时，就听见街上传来人们一阵高过一阵的口号声和呐喊声。 我飞快地跑出去站在街沿上，往口号和呐喊声方向一看，只见从那杨柳场临近河滩的街道下坡的街头方向，有一些人举着拳头在呐喊口号，有一些人在不停地敲着锣，那敲打锣的声音把藏在街道两边房顶上的麻雀，惊恐得全部飞到天上去了。 十来分钟后，那呼着口号敲打着锣的人后面，还紧跟着百十来米长的一群端拿着东西游行人，在两边人群的簇拥下到了杨柳场街道的那坡上，我才看清楚那呼口号敲打锣的人以及后面的端拿着好多东西的人。 随着那呐喊声口号声拿着东西与簇拥着游行的人，就像那一股涌动的浪涛，渐渐的行至我面前时，我看见那走在队伍最前面的一个一只手举着紧握的拳头，声嘶力竭地高呼着口号的那个人，原来是杨柳小学的一个姓向的老师。 在向老师的后面有两个人举扯着一面白底黑字的横幅标语“‘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紧跟在横幅标语后面的一群人，有的手上拿着很大的青花瓷坛，有的双手抱着一捆轴画条幅，有的两个人抬着几张褐色木头的雕花屏风，有的胸前抱着一个描金且栩栩如生的观音菩萨塑像，有的提着暗红色的神龛牌位。还有几个人用竹竿牵拉着几条夹住尾巴，吓得浑身颤颤巍巍不停地打着抖的狗。 不管是走在前面领呼口号的向老师，还是后面跟着领喊口号呐喊口号的人，与那些跟着高呼口号的人群的人，一个二个每一个人的脸在呐喊呼口号的时候，都是义愤填膺满脸涨得成了猪肝色一般。 当游行的队伍经过我的面前后，好奇心太重的我也随着队伍两边一起跑的看热闹的人流，往杨柳街道上面的方向追随而去。 十来分钟后，游行的队伍到了杨柳场街道中部的一个两百多平方坝子上停了下来。 这时候有人给向老师端来一根高板凳。向老师站在高板凳上，举着一个很大的镔铁皮喇叭，向游行的抱着东西的人们和密密麻麻赶场围观的人群喊说道：“破四旧，立四新，就是要砸碎一切封、资、修的东西！不砸碎封资修的东西，人们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所以，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把一切四旧的东西全部烧掉，全部砸毁！绝不能够让封、资、修的东西，毒害我们的人民群众！还要把过去地主富农才喂的狗全部杀完，不能够让狗咬我们劳动人民！”。 在向老师话音刚落，那些怀里抱着青花瓷坛和一些陶瓷古董的人，纷纷走到那个坝子中心地方，将自己的东西全部抛扔到地上，稀里哗啦的摔得粉碎。 另外一些抱着轴画条幅和字画，包括一些神龛雕花牌位的人，抬着雕花床架和雕花窗格以及一些题字匾额的人，则将东西堆码在坝子上，然后泼上煤油之后点燃烧了起来。 一时间那坝子上是隆烟滚滚，窜动的火焰高得吓人。火堆里还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噼里啪啦响声，那响声听起来也怪吓人的。 有几个人找来几把榔锤，将那用竹竿牵着的十几条狗拉到坝子的火堆旁边，一边喊着绝不能狗让咬我们的贫下中农的话语，一边用榔头砸那十几条狗的头，最后全部将狗活活的砸死。看到那样的场面，旁边的一些赶场的老年人嘴巴上不停地发出一阵“啧啧啧”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有的人开始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后来才从家里找了拿出来的原因。所以过了一会儿又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将抱来的东西扔进火堆里，以及摔碎在坝上上。 那火一直燃烧了两三个小时，直到中午过了一会儿，那慢慢地冒着的烟才小了下来之后，游行的人群也才渐渐的散去。烧掉东西后的灰烬，留在街上那坝子上好久都堆放在那里，直到几场雨水之后，才逐渐化为乌有消去。 第二天上午，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些人，爬到杨柳小学大门口的那戏台上，将那街上连七、八十岁的老人都说自己小的时候，就在那台子上玩耍的戏台那屋脊上，雕刻得栩栩如生五颜六色的神兽，什么龙、‌凤、‌狮子、‌海马、‌天马、‌狎鱼、‌狻猊、‌獬豸、‌斗牛、‌行什，以及戏台上面的年代久远的实木雕刻屏风和出将入相的门槛门框，都全部敲碎和撤卸捣毁得体无完肤。但凡是可以燃烧的东西，不是拿出去烧掉，就是拿来扔到戏台前的坝子上。 整个古色古香的戏台，在那些挥舞着铁锤“破四旧、立四新”的人鼓捣之后，就如同一位风姿绰约的贵妇人，成为了一个杵立在风雨中赤身裸体毫无一丝尊严的疯婆子一样。 一个曾经引以为杨柳街上的人骄傲的文化传承之地，在那“破四旧，立四新”的口号下，变成了斑驳陆离伤痕累累的破败场地…… 其实，有资料介绍说，那些塑造在古色古香的建筑物上的神兽，包括斗牛也是汉族古建筑上的脊兽，不仅出现在屋脊上，还出现在官服上。 这些神兽的排列和数量往往与建筑物的等级和重要性有关。如太和殿作为故宫里等级最高的宫殿，其脊兽的数量就达到了十个。 屋脊兽是中国古代建筑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以独特的造型和丰富的寓意，为古建筑增添了神秘和庄重的色彩。 正因为如此，每每看到电视上那《鉴宝》栏目的节目，那些专家对一些古色古香的宝贝赞不绝口啧啧称奇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总是会自然而然地浮现起我目睹过的，在“破四旧立四新”那场破坏性运动中，烧毁和毁掉在而今眼目下称之为“历史文物”的场景。 我想，杨柳场的古戏台那些东西，那些在“破四旧，立四新”的运动中，成为“四旧”的东西而被打了个精光而荡然无存的文物古董，成为了一个永远记忆而不会再有的过去，真的是令人唏嘘和惋惜不已！ 但愿那年那月那天那样的场景，那年那月那天那样的事，永远不会再有，永远成为一个永远的过去！ 唉，鉴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