贼来了

河山

　　街上有一群人在围着一个小伙子暴打，耳光一个接一个，老拳雨点般往那小伙子脸上使劲招呼，直拳，勾拳，组合拳，拳拳到肉，砰砰作响，还有更加凶狠的肘击、脚踹、膝顶……只消一会儿工夫，那小伙子就没个人样了，嘴唇肿胀，眼眶青紫，满脸血污。他不逃跑，也不求饶，更不敢还手，甚至连对自己脆弱部位本能的保护动作都没有，就像一个挂在架子上的拳击沙袋任人踢来捣去。他只是坐在地上默默地承受这一切，眼睛直勾勾地斜看着前方的地面，目光空洞得就跟领导干部的讲话稿似的。

上前一打听，原来他是个贼，刚才偷人家电瓶车，不幸被人家逮个正着。更不幸的是，他是栽在了一群人的手里。我猜他这会儿可能在想，要怪就怪自己手不顺，撞上霉运了，是死是活，或杀或刮，听天由命好了。那帮人也有点不太厚道，本来打几下出出气也可以理解，可他们好像有点得理不饶人，越打越兴奋，后来竟有人直接飞脚踢他的后脑勺。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上前劝阻：“好了好了，哥几个消消气，见好就收吧，这样踢后脑勺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那帮人理解了我的意思，就此收手，放过了那贼。我对那贼喝道：“还不快滚！”他从地上软软的爬起来，用他那一只还能睁得开的贼眼看了看我，可能这就算表达了某种谢意，然后踉踉跄跄的一溜歪斜着走了。我并没有建议那帮人报警，那贼挨了这顿暴打，也算折抵了罪行，再被拘留，在我此刻看来就有失公允了。

住在城市里的人，大凡都有过遭遇窃贼的经历，要么被偷个摩托车电瓶车（这几年普通自行车不值钱，好像贼们也懒得惦记了），要么被扒走个钱包手机什么的，不少人家甚至还被入室行窃过。有次我就差一点。

那年我刚搬了新居，听说这一带治安不太好，楼上好几户都被贼夜间光顾过，就打算近期装防盗网。安装之前，先在窗户上搞了一点小机关应付一下。那晚我喝了几口小酒，昏昏沉沉就在客厅沙发上睡了。月黑风高之时，迷迷糊糊听到窗户有异响，起初以为是风刮的，就没理会。过了一会儿，响声移到了窗户的另一边，我立即警觉起来，不会吧，风刮的响声怎么还会移动？呵呵，这是贼来了！而且我设置的机关起了作用，那贼只能把窗户打开巴掌宽的一道缝儿，他进不来，一时也不明白什么原因，才移到另一边捣鼓这边的窗户。

我一阵紧张，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脑子里飞快地设计了好几套对策，小样！我整不死你！对策一：地上的暖壶有开水，照脸上浇过去，烫他一个人面桃花；对策二：茶几上有酒瓶，照脑袋砸下去，整他一个马翻人仰；对策三：突然掰开他的双手，向外一送，帮他玩个空中芭蕾，然后听一声坠地的闷响，跟定音鼓似的，好听着呢……但紧接着，全部的对策又都被我推翻了，理智重新占据了我的意识。这些对他的处分都过重，他罪不至于此，而且也会为我自己惹来不必要的法律纠纷，这个不能有！

何必这样紧张兮兮的，让神经放松下来，幽他一小默，跟他开个小玩笑不是更有趣吗？于是我慢慢起来，蹲着身子轻轻挪到那窗户下面。那贼此时正全神贯注忙着弄开我的窗户，正想不明白怎么这窗户只能开一个缝儿呢，我突然站起身，在被他打开的那道窗缝儿和他来了个面对面，鼻子几乎贴着他的鼻子，压低了嗓子说：“你！鼓捣毛尼！”再看这位仁兄，本来就做贼心虚，加上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再加上又是高空作业的全神贯注，突然在脸贴脸的距离上冒出一个大黑影，还说话，估计这可爱的哥们魂都给吓得飞到爪哇国去了，哈哈！只听他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似的，“嗯”的一声，顺着下面的防盗网就滑了下去。哥们身手真不是一般的敏捷，几秒钟就到了地面，等我打开窗户再看的时候，人家已经跑到了楼头拐弯处了。经我这么一顿惊吓，我猜他精神上得好好修养恢复一阵子，至少一个月内不敢再次作案。而且他还不至于恨我，我已经手下留情，好几套极端的对策都放弃了，他要是懂事，应该感谢我才对。

有句老话说，只见贼吃肉，不见贼挨揍，意思是做贼也不容易，也是有代价的。有个成语叫男盗女娼，虽是用来骂人的，但说明贼和妓女一样，都是自古就有的职业，只不过从来都不合法，而且带着永远洗刷不掉的耻辱。贼固然十分可恨，但同时又十分可怜。大小是个贪官，给社会造成的危害就比一个小贼大，和贼比较起来，贪官其实是更大的贼，但在没被抓到之前，不照样一个个坐在主席台上西装领带人模狗样的？甚至被抓以后，他们承受的鄙夷也不如贼承受的多，更没听说哪个贪官被抓住暴揍的。这对于贼来说，可不是很公平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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