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小河

树榕

在我的家乡，曾经有一条小河。当地人称“小斜河”。

小斜河是天然形成的。从村庄的西北角流向东南，顺着地势，将一泓清泉流淌出曲曲弯弯的河床。河床上，也像大江大河那样，分布着许许多多微型的沙洲和水渚，生长着那一带平原上盛产的芦苇和灌木，隐藏着许多野鸟和小动物。

像细鳞一样流淌的河水里，游动着一些小鱼小虾，也会有些螃蟹和黄鳝。弯曲的河岸上，是随意生长的杨柳。

小斜河上没有桥。没有雨的季节，小斜河几乎是干涸的，人们就踩着河底过河。

后来建设果树试验场，在通往集镇的路上，修了一座桥。平原上没有石头，钢筋水泥又很精贵，那桥便是用黏土烧制的青砖砌成的。有一年发大水，桥就被冲垮了。在桥基那儿形成了一汪水泊，水很清，我们常到那里去玩。

小斜河是自由的。在那块原野上自由自在地行走。逢高就绕，遇低就淌，向着江河的方向，将身躯流淌出一路的风景。在无雨的季节，小斜河非常安静。到了雨季，在暴雨的刺激下，小斜河就会变成一头野牛，在原野上横冲直闯，将农民辛苦耕种的庄稼变成荒泽。而更多的时候，小斜河则是温顺的，涓涓流动的细流，婀娜多姿的杨柳，轻柔飘逸的芦苇，让乡村的原野充满了野性的浪漫。

大自然的每个角落，都隐藏着生命的奥秘。融入自然，才能感受到自然的和谐与美妙。小斜河以它特有的方式，融入了这块土地。调节着一方水土，润泽着一方生物。渐渐地，人们习惯了它的存在，也依赖了它的存在。

但是，随着人类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人们开始讨厌小斜河肆意妄为的野性了。兴修水利的时候，就在小斜河的旁边，挖了一条笔直的水渠。又横向挖了若干条斗渠，形成了规规矩矩的灌溉网。让水在渠道里规规矩矩的流淌，也让那些庄稼们在这些灌溉网里发芽，开花，成长，然后收获。

人们欣喜地享受着改造自然带来的成果。而小斜河却因此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它在原野上画出的那条优美的曲线了。

我一直为小斜河的消失而感到惋惜，所以就在我的记忆里固执地保留着小斜河流淌的模样，保留着少年时的我对它的依恋和敬畏。

我一直相信大自然是有生命的。千百年来，人类一直在与自然的搏斗中追求生存的权利，穷尽一切手段去改造自然，努力让自然变成我们想要的样子。却很少在意自然的感受，而大自然的力量却是人类无法超越的。那些钢筋水泥砌成的高楼大厦，那些移山填海的壮举，会不会改变自然生态呢！如果有一天，“自然”感到不舒服了会怎么办！人类的贪婪与自然的自由是一对矛盾，是改造自然，还是顺应自然！

站在家乡的土地上，我努力地将记忆里的小斜河与眼前的原野对接，试图将小斜河重新放在这块土地上，让它重新自由地流淌。可现实告诉我，失去了的就不会再有了。小斜河已经消失，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我还是愿意相信，小斜河依然流淌在这块土地上。那辽阔的原野，是它快乐的温床，那开满鲜花的土地，是它幸福的家园。

是的，小斜河一直在流淌，流淌在我的记忆里，流淌在故乡曾经的土地上，流淌在令我陶醉的岁月。在那里，它是一条永远流淌的小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