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故事] 漫话人生目标

原风（a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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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人生目标

我这个人，从来没有给自己确立过清晰的所谓人生目标，更没有向上攀爬的强烈欲望，只是走到哪一步，就只想着把这一步的事儿做好。最直接的动力是：干不好，过不了自己的心理坎，会内心羞愧。

童年懵懂，最初的人生幻想约略起始于初中阶段。印象中曾经有过两个：先是觉得解放军威武神气，想象长大了能当兵多好。后来，大哥参军了，解放军的神秘感于是消失；不知何时，又曾短暂萌生过对于明星的羡慕，幻想自己也能成为一名电影演员。这样一种虚荣幻想，当然算不上人生目标，至多是一种少年憧憬。

农家孩子，开智是很晚的。高中阶段已经恢复高考了，我对于上大学却毫无概念。直到走出高考考场的那一刻，也没有意识到，这是关乎自己人生命运的一件大事。以我当时的认知，无非是去县城参加了一次考试——当学生的哪能不考试呢？所以，我的上大学，既是迷迷糊糊的，也是自然而然的。

自小个性腼腆寡言，随大人走亲戚也好，串门也罢，都会本能地远离生人。一旦在人家里发现有文字的东西，便伺机逡巡过去，凝神而读——不是求知若渴，而是为了逃避交流。

由此，阅读成了我最大的乐趣，至今依然。

正是这样一种习惯或爱好，也许更根本的还在于自己生性愚钝，对于数理化压根儿就不开窍，所以，上大学自然读的是中文系。身处大学中文系这样一种环境，内心便产生了成为作家的愿望。然而，眼看身边同学一个个才情横溢，激情飞扬，自己却如此木纳笨拙，文思枯涩，就只好把当作家的奢望深埋心底。至于未来人生之旅，就顺水漂流吧，一个孤苦的农家孩子，上大学已是天赐，又怎么能规划自己的未来前程呢？

感谢改革开放，我们这代人是如此幸运：上了大学，国家包吃包住，毕业还分配工作，即便顺水而流，只要不自暴自弃，谁还能没有一个可靠的未来呢？

　　大学毕业当了中学教师。记忆里，那个年代老师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即便在农村老家，街坊听说大学毕业当了老师，发表的评论也都是一个腔调：老师？嗯……也不错。那种遗憾的甚至看不上的表情，仿佛我辱没了“大学”两个字。

但我还是深深地爱上了这份工作。

在我不长的中学教师生涯中，业余时间基本交给了备课和批改作文。备课就绞尽脑汁设计能先声夺人的教学起始点，设计足以刺激思考的课堂提问，教学时多次出现过学生不愿下课的情形。批改作文更是成为我的一种爱好和享受：逐字逐句地修改、半页甚至一两页的批语，常常会耗费大量时间，我却乐在其中。用现在流行的说法，彼时的我，完全是沉浸式当老师。

这样一种状态表明，我是一个“认命”的人，因为我竟然没有那怕是在私心里给自己定个目标，比如：加油，努力，当校长！

当然，我的沉浸式改作文，可能还源于内心深处仍有一束未息的小火苗，那就是对于文学的爱好。

爱文学的人都有一个信条，叫做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样一种渴望的驱动，使我牢牢抓住了教育援藏的机遇，在22岁的时候，义无反顾踏上了“世界屋脊的屋脊”——西藏阿里高原。在这个被夸张为“生命禁区”的地方，在这个被誉为“活着就是贡献”的地方，我有幸教上了阿里历史上的第一届高中生，并和同事们一道，培养出了阿里历史上的第一批大学生。这也许是我生命历程中最有价值最有意义的两年，是我的幸运，也是我的荣耀。

　　上大学时，老师讲过一个观点：人是有命运的。老师说，命运不是迷信，是客观存在的生命运动过程。阴差阳错的是，我的生命运动轨迹在这时候拐了一个弯儿，普通中学教师变成了政府机关的小职员。在世人看来，这是又一次鲤鱼跳龙门，意味着未来前途可期，从此踏上了“升官发财”之途。现在回过头去想时，你不得不感叹：世俗的观念对人心理的影响是如此深刻而不着痕迹。机关工作时间不长，刚成家的我竟开始有了对于未来“当官”的设想。这种设想主要幻化出两种场景，其中一个是夫妻俩推着童车，一边逗孩子一边悠闲惬意地徜徉在城市的林萌道上；另一个便是：到了40多岁，也许自己就是受人尊敬的科长了！

这不是自觉的奋斗目标，只是随俗的自我幻想。在我当时的憧憬中，这两个场景的实现，应该是人生最大的满足了。由此看来，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胸无大志，随遇而安的人，即便是对于当“官”的追求，也仅限于当到科长而已。

只是我这个人实在是运气好，在数十年的工作经历中，每一个阶段都有那么多的领导和同事给予我那么多的悉心培养和无私帮助。我就像一株被施足了底肥的幼苗，在组织和同志们的精心照料下，不断成长进步。

不可否认，上大学是改变我人生命运的关键因素，不仅仅在于学到了更多的知识，更重要的是眼界和认知有了根本的改变。大学的环境和氛围都使人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到了更高的标准上，所谓人生追求及使命感自然就产生了。然而，初入大学的我是如此的青涩无知，和大多数阅历丰富，豪情万丈，抱负宏大的“天之骄子”比，又是如此的自惭形秽。尤为刻骨铭心的是，我刚踏入大学的校门，第一学期还没读完，父母竟相继离世。对于16岁的我来说，人生至痛，莫过于此。

承受着人生悲喜剧的巨烈撞击，我在大学中期萌生的人生追求一度是如此清晰：将来无论做什么，都要干出个样子来，好使自己有能力在父母的坟前立上一通石碑！现在想来，这只是一个还不太成熟的孩子幼稚的孝心，但由此也再次印证了，我这个人太“安分”，没有“野心”。

　　数年前，大学同学相聚，一位曾经给予我很多关照的老大哥同学调侃道：咱们同学中，有那么多立志当官的都没能当个什么官，倒是你这个最不可能当官的偏偏当了官。我自个寻思，虽然我自己从未找到过“当官”的感觉，但，这种“无心插柳”的情形，也许正得益于我没有当官的野心。

没有“野心”，就少了急功近利，少了虚夸浮躁，反而能心平气和，尽心专注：又爱惜“面子”，就只想着把该做的事情做完善，不致“丢人”就好。

没有“野心”还有一个副产品：因为没有野心，就不必与人争高低较短长。比咱优秀的，就由衷的喜爱欣赏；比咱后进的，也乐于帮助提携；若发展的比自己更好，反而感觉是一种满足或荣光——所谓胸襟气度、格局境界，大抵也就这么回事。

大学毕业时，同学互致留言。一位学习很好的女同学在我的留言本上写下这样一段话：“拼命去争取，不期望一定会成功，收获在耕耘的汗水里”。对照我自己，当然是有过对于成功的企望的，但似乎从没有拼命去争取过什么，因为我确乎从没有给自己定过什么远大目标，有的只是对当前工作尽心尽力，从不怠慢，力争完美，以图心安。

我知道自己算不上成功，但我之所获却如此丰厚：那么多的人，像亲人一样给予我那么多的关爱、支持和帮助，想起这些，就有那么多亲切的面孔在我眼前一一闪过，这些亲切的脸庞让我深深地感到：人间温暖，人生值得。

今天，人生已届甲子，不需要盘点是否实现了目标，只能说还算做了些事情。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