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人

胡美康

我刚参加工作那年，周末从外地回家。
　　母亲对我说：“你二姐家的萍儿来姥姥家有四五天了，从昨晚上就想家了，你送她回家吧。”
　　我打量了一下，便笑着说：“外甥女过姥姥家，置身新衣服多漂亮，回家后邻里亲戚都夸。”
　　我于是骑着自行车，带着四五岁的萍儿去县城买新衣。 1989年，最热闹的服装市场要数城区偏北的人民商场了。长达千米的丁字形步行街，上面用塑钢瓦覆盖，下面街道中间摆着密密麻麻的售货摊子，各色糖果、副食，洗刷用品、纸张文具，儿童玩具，土产杂货，应有尽有。街道两边是近百家门面店，大多是服装店，四周墙面上挂满了上衣、内衣、裤子、裙子，墙根摞着一箱一箱，堆着一袋一袋的衣物，以童装和女装为多。
　　因为人民商场货物齐全，卖货就按批发价，全县几百个小卖部几乎都从这里进货，所以夹在店铺和货摊之间的两条人行道上，各路买家络绎不绝。要是碰到载货小推车或三轮车装货、卸货，客人还得绕弯走。 为安全考虑，我就让萍儿坐在后座上，自己牵着车把走。街道中间有一道斜坡，载货车时常堵路。下面来往的客人更是摩肩接踵。我就支起自行车，把外甥女抱下来，叮嘱她站在中间的小平台上别动，我去店里看看，有没有适合小女孩穿的漂亮的连衣裙。
　　第一家店铺，老板忙着给两位妇女顾客挑选上衣，我折身进了第二家。墙上没有童装，老板就从麻袋里往外掏。一件件皱巴巴的，花色也不漂亮。我就从后门出来进了第三家。老板得知我的需求后，让我稍等片刻。她收完了上一位顾客的衣服款，就从袋子里找出来三件女童裙。我觉得不错，就示意老板放柜台上，外出叫外甥女来试试。 这一出去可不得了，萍儿不见了！到处巡视，踪影全无，连自行车也一并丢失。我如五雷轰顶，咋办？
　　我先问了附近三四位摊主，都说忙着应对顾客没留意小孩。我又跑到商场两端的出口，恳求老板留意。若是有人牵着凤凰牌加重车带着自行车一般高的扎着小马尾辫的女孩，千万要帮忙留住。 经好心人提醒，我又跑到商场管理处，请播音员迅速播放寻人启事。女播音员真是善解人意，我还没离开屋门，她就开始反复播放寻人信息了。我无论走到哪儿，总有人关切地询问“找到你外甥女了吗？”我既感动，又无奈。我怎么给姐姐、姐夫交代？
　　猛然想起，大哥的工地离这里不过二三里路程。我飞一般跑去搬救兵。十几个工人都是我哥的好友，停下机器就奔人民商场来了，有的打车到东大桥道路收费站，有的到长途客运站，有的到火车站…… 我从心里一遍一遍默念：菩萨保佑，老天保佑，萍儿没事，安全回来……
　　弟弟跑来告诉我：“别找了，萍儿回家了。”我大喜过望，问：“谁带她回家的？”
　　弟弟说：“她自己牵着车子回去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个还不及自行车高，年仅四五岁的小女孩，怎么能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牵着三四十斤重的大自行车走五六里路呢？我母亲不信，我姐姐和姐夫都不信，但却是事实。
　　谢天谢地，我们真是积了三辈子的善德才有了这个结果！我长舒一口气，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尽管没能买成那件漂亮的连衣裙，可我能还给姐姐姐夫这个宝贝了呀。 看护孩子的人呢，即使你做不到时时处处大手拉小手，也要片刻不能让孩子脱离你的视线，因为没有了“看”，还怎能做到“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