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叶荻花何处寻?江州城外柳阴阴。开元法曲无人记，一曲琵琶说到今。”清代张维亭这首《琵琶亭》道出了多少到此寻踪白居易的人的心声？正值盛夏时节，我踟蹰浔阳江畔，追寻白居易的足迹。<br> 九江古称“浔阳”、“柴桑”、“江州”，滨临长江。江边有一浔阳楼，当年白居易登楼揽胜，写下“大江寒见底，匡山青倚天”的诗句。虽然是近代重建，想必会有些白居易的遗迹吧。<br> 浔阳楼始建于唐朝，是一座民间酒楼，眼前这座为后来重建的仿宋建筑。背倚长江，楼高外三内四，朱栏黛瓦，九脊楼顶，飞檐翘角，四面回廊。因正门面对滨江路，从西边侧门出入。正门门楣有黑底金字的匾额“湓浦明珠”，两边有联：“世间无比酒，天下有名楼”。看到这对联，心中便有些失望。虽然白居易自诩“醉吟先生”，但这“无比酒”“有名楼”毕竟有些俗气，怎能与诗人的“雅醉”相提并论呢？ 从一楼到四楼，几乎全是与“宋江浔阳楼题反诗”相关的水浒故事，除了在三楼楼梯间的拐角处墙壁上几首白居易、韦应物等诗人题写的浔阳楼诗以外，没有白居易的任何踪迹。登楼所见，亦非白居易当年所见之景。乘兴登楼，败兴而返。<br> 旁边还有锁江楼，大概也与白居易没有什么关系，还是去琵琶亭吧。 琵琶亭位于九江长江大桥的东侧，与浔阳楼、锁江楼等都是九江国家长江文化公园的组成部分。大门正中横卧一白色巨石，正面有“琵琶亭”三个青色楷书大字。背面是毛泽东手书《琵琶行》贴金石刻。盛夏的阳光强烈而炽热，皮肤好像要被晒化了。但荡气回肠的诗句、激越豪迈的字体、龙飞蛇行的气势都让人不忍离去。两侧为出入口和古香古色的游客中心。<br>进去是一个宽敞的庭院，石板铺地，素雅整洁。中央一块长方形的草坪，立有白居易汉白玉雕像。他身着长袍，右手握卷放在左侧腰间，左手捋着短须。头扎发髻，倒八字眉微锁，作沉思状。面容微胖，满脸福相。雕像身后，便是坐落在七米高的花岗岩台基上的琵琶亭。<br> 据载，琵琶亭始建于唐代，后多有毁建。现为1988年重建。台基上正对第一组台阶的是《琵琶行》诗意浮雕，秋风吹斜荻花，江上船帆扬起，天空云朵飘卷。缓台处分左右阶梯登上台基。汉白玉护栏环绕，正中是第二层台基。台基朝南有传统歇山顶屋宇式大门，檐下悬有“浔阳遗韵”门匾，两侧有对联：“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天半入云”。内部是一个展厅。展出主题是“江州司马白居易”。分为“初识江州”、“湓浦遗韵”、“漫游庐山”、“惜别江州”四个章节，以白居易诗文为内容，用图片和文字，让游客大略了解白居易在江州的生活轨迹。 从室内楼梯上去便是琵琶亭。这是一个四方翘角双层重檐攒尖亭，碧瓦红柱红栏。南北方向的二层檐下都有艺术大师刘海粟题写的牌匾“琵琶亭”，四面立柱都有楹联。亭内有长排靠背座椅供游客观景休息。立亭内四望，九江长江大桥如钢铁巨龙横跨宽阔江面，江面上各式轮船络绎不绝。湛蓝的天空，朵朵白云悠然漂浮；近处岸边， 绿树葱茏，大红的沿江步道在绿树掩映中延伸到远处。俯瞰景区，两边的碑廊连着东西展厅，东西展厅又有弧形回廊连接大门两侧的游客中心。整个景区以大门碑刻、白居易雕像和琵琶亭为中轴线对称布局，显得紧凑而疏朗。 从亭中楼梯下去，穿过展厅，再往下，还有一层，就是台基的内部空间。这是一个沉浸式剧场：“一曲琵琶说到今”。利用声、光、电、数字技术，再现1200年前浔阳江畔送客、闻曲、邀谈、听曲、衫湿等情景。在近似实景的体验中，浸染诗歌的美好意境，感受诗人的万千情思。<br> 从剧场出来，游览了东西碑廊及廊亭，欣赏一方方白居易被贬江州期间的诗歌及历代文人题吟琵琶亭的诗赋碑刻。廊下习习江风微带凉意，驱赶夏日的酷热。漫步廊下，细细品味石碑上的诗句，深刻感受着《琵琶行》这篇千古绝唱的艺术魅力。 琵琶亭的东侧有琵琶池和落玉轩，池中有一船，唤作“西舫”。船头的琵琶女弹琵琶的雕塑。池边置放形态各异的石头点缀，再往东还有琵琶宴，是一座外表装饰古朴的四层高的楼房。 因一篇诗文而建成的景区景点不计其数，但琵琶亭景区显然并不局限于《琵琶行》，而是以《琵琶行》为切入点，全面而简明地介绍了白居易在九江的生活轨迹和一生的诗歌创作成就，让游客窥察白居易的内心世界。 在众多古代诗人中，白居易的人生应该算是比较顺遂的。少年诗名显扬，16岁时以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名满京华；29岁高中进士，“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此后仕途顺利，诗名益显。元和十年，44岁的白居易因上疏请求严缉刺杀宰相武元衡的凶手，得罪权贵，被贬为江州司马。虽然“郡守以优容而抚我，庐山以灵胜待我”（《庐山草堂记》），但仍然让渴望“兼济天下”的白居易改变自己的处世理念。“宦途自此心长别，世事从今口不开”。从此再也看不到像《卖炭翁》那样“唯歌生民病”、“句句必尽规”的针砭时弊的诗歌了。 到江州后，他纵情山水，吟诗交友，学佛悟道。唐宣宗皇帝评价他：“浮云不系名居易，造化无为字乐天”。被贬江州的第二年，建庐山草堂，“仰观山，俯听泉，旁睨竹树云石，自辰及酉，应接不暇（《庐山草堂记》）。”“ 舁中置一琴一枕，陶、谢诗数卷，舁竿左右，悬双酒壶，寻水望山，率情便去，抱琴引酌，兴尽而返。（《醉吟先生传》）”他曾《访陶公旧宅》，写下“慕君遗荣利，老死此丘园”的诗句，表达对陶公的仰慕之情。他静而不争，随遇而安，恃才而不放旷，他把自己的盖世才华施展到诗歌创作上，创作了大量深受人民喜欢的诗歌作品，以致“童子解吟长恨曲，胡儿能唱琵琶篇”。 孔子说“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老子说“知足不辱；知止不殆”。白居易无疑属于能“知止”的“智者”。面对命运的不公，他不执着于失去，知止知进，在诗歌创作上大放异彩，成为能够与李杜比肩的“诗魔”和“诗王”，留下一笔丰厚的文化财富，为后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