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钩沉(五)

大方

<p class="ql-block">终于有了省亲的机会,姆妈携带我回到了故乡。乡间的空气格外清新,湖畔的阳光光格外明亮,田野里的作物格外葱笼,久违的小姐妹们格外親热。鱼嬉淺水,鳥飞兰天,世间万物竞自由。依偎在外婆温暖的怀抱里,姆妈的心情无比愉悦,乐不思沪。天高皇帝远,任凭上海方面多次催回,姆妈就如同逃离樊笼的小鸟,再也不愿受束缚失自由了,她躲进旧时的闺房赖着不走了。</p><p class="ql-block">然而,有一天外婆去河埠头洗汰东西,跟随在旁的我,不知是淘气还是不小心,总之是掉河里了!幸好外婆眼尖手快,麻利地将我捞了上来。事后,外婆越想越后怕。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若再发生类似之事,无法向夫家交待,承担不了这天大的责任。于是坚决要将我们母子俩送回上海。但姆妈实在是害怕再回婆家受罪,也是死活不从。</p><p class="ql-block">恰好姆妈的二爷叔(兆龙舅的父亲)在上海的一处住所空关,于是妈带着我暂时栖居。该房处于市中心一个十字路口上,(路名不知)为二层砖木结构的联排房。我们住的那间房在二楼.,底楼为占有好几个开间门面的茶館,除了品茗喝茶外,还兼有说唱、演戏,煞为热闹。由于入住前被告诫这里出入者多为三教九流之輩,鱼龙混杂,治安堪忧。因此胆小怕事的姆妈绝不敢越雷池一步,从不开门、下楼,甚至不敢开窗窥视路口上车水马龙。在这期间,当跑街先生的舅舅利用工作之便,基本上天天过来探望照顾。我更是企盼他的到来,为的是零食及玩具。但是,由于舅舅也是个胆子极小的老实人,因此他从末将我领到搂下看闹猛,更没有陪我荡马路、逛商场……</p><p class="ql-block">不久某一天,家里突然聚集来了几个陌生面孔的大人。我惊恐地发现他们把家里的东西,竟从窗口抛到下面。原来,这房间为二外公金屋藏娇之处,现今这位外公,狠心抛弃半盲的发妻与二个末成年的子女,悄悄的携他的那位地下情人远走高飞,搞起了人间失踪。离沪时,自然先处置了该处房屋。于是我们母子俩又不得不挪窝了。</p><p class="ql-block">这次是姆妈的小爷叔负责接手了。小外公的住所在马当路新民邨,这是标准的有煤卫设施的三层楼石库门房。房间虽很宽敞,但小外公子女甚多,且小外公的公司在附近,时有员工前来请示汇报,再加上其作为行业大佬的身份,交际广,应酬多,频有外客探望访问,故家里显得十分忙乱和拥挤。</p><p class="ql-block">当年民国当局的户藉管理还是相当严格的,入住前,小小年令的我,也得正儿巴经地拍照办理良民证。</p><p class="ql-block">在新民邨居住期间,姆妈的心情要宽舒愉悦很多,不仅堂兄弟姐妹对她很和好,那位慈祥和蔼的小外婆对我们母子俩更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让姆妈感觉十分亲切温暖。对此姆妈深为感恩,日后逢年过节,始终不忘前去探望请安,直到小外婆病故,小外公续弦,双方关系发生微妙变化,渐渐地淡化疏远……</p><p class="ql-block">也是在这阶段,姆妈摆脱了以往那种孤单寂寞的生活状态,除了与堂兄弟姐妹互动外,也开始走起亲眷了。虽然胆子小,又不认路,但舅舅以及俩个舅公(祖母的兄弟)的住所就在附近,走一、二十分钟时间即能到达,不用耽心迷路。也是在二位舅公的疏通调解下,姆妈与婆家关系逐渐舒缓,同时也改善了与父亲的紧张关系。</p><p class="ql-block">当年,姆妈也带着我坐上黄包车前去她的亲舅舅家(加善路上丽丽阿姨之父),舅婆很热情地款待了我们。他们住的也是石庫门房子,房间很宽敞,所处的弄堂非常清静整洁。然而,后来姆妈却再也没有来此拜访了,原因令人意外、唏嘘、悲哀、无奈:一九四八年底,外婆从乡下来信,让舅公回乡下处理某件事务。谁料舅公搭乘的江亚轮竟然发生事故沉没了,不幸遇难。这次特大海难事故死亡人数高达2353人,比震惊世界的泰坦尼克号海难人数还多853人。事后,舅婆怪罪外婆,并因此断绝了关系。从此,命运多桀的外婆,其娘家仅有一个昌生堂侄有所往来。</p><p class="ql-block">不多久,阿爷出资购了房。该房为一栋沿街独立的二层楼简易木壁瓦顶房,位于小南门小九华街(后拼入东联的王家码头路),信利公买的是底层,面积约二十平米。无独有偶,阿爷前几年为大伯购买的同类型房子,恰巧就在马路正对面,只不过大伯住在二楼。</p><p class="ql-block">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们在此入住不满一年时间,由于楼上阿姨疏忽大意,将烧热的熨斗搁在木桌上,却去忙别的事,致使发生火灾,将这易燃的木壁房烧毀。</p><p class="ql-block">燃烧期间,姆妈冒着冲天大火,发疯似的竭尽全力将房内的家俱又推又拉地抢救出来。当时隔壁邻居曾拉住姆妈嗔怪说:燕谋娘,你不要命了?然而姆妈却依然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总算不幸中之大幸,那套令姆妈极不满意的黑不溜秋的二手货家俱被整体保住了,人也无碍。</p><p class="ql-block">由于当时的人毫无维权意识,又鉴于当时正处于国共交战、政局变动的微妙阶段,故房屋被烧毁,没有向楼上邻居追责,自认倒霉。</p><p class="ql-block">尔后,只能暂时寄居于大伯处。二家人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房内,甚为尴尬和不便。不久,添乱的事又来:二弟诞生了。这不得不考虑另置换住房。于是租借了楼下邻居老广东的后半间房。虽然房屋极简陋,面积又只有八、九平米,但租金却不菲,月租费高达八元,比起后来居住的永加路房子,更高出一倍以上。</p><p class="ql-block">在这里,姆妈的称呼又从夏龄姐、燕谋娘被改叫老头娘了,原因是二弟出生时头发稀少。后来也是在这逼仄的空间内,陸续降生了三弟、四妹……</p> <p class="ql-block">王家码头路住房</p> <p class="ql-block">童年时的我与母亲</p> <p class="ql-block">寄居时期父母照片</p> <p class="ql-block">兄弟三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