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独白 文/腊梅

栖·爱

大概20年前，我离开那个度过童年和青年的城市，到广州去打工。之前不明白雨怎么可以下那么久，从清明可以下到端午，不明白夏天怎么可以那么漫长从五月可以热到十一月，不明白这个城市怎么可以没有风刮。我就像打开了一个万花筒，看到不一样世界。特别怀念北方的风，尤其喜欢夏日的午后，迎着风走让风把自己的头发吹起来，衣服在风中杨帆，带走夏日的燥热，带着尘土的味道，其实我并不知道，北方的人是被风吹着长大的没有列外。

每年立春后总要刮那么几场大风才能把春天送到。有一首古诗中写到“二月春风似剪刀”，又快又厉比喻的比较贴切的。在河西走廊中端的小城市，春天还没有来的时候，迎来了一场又一场的东北风，在那样一个荒僻的，寂寞的早春，满眼都是土黄色，没有多少色彩的春天，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风声。记忆中风摇晃院门的声音，记忆中春天总要刮几场沙尘暴。最鲜明的还是那场黑色的沙尘暴，下午五点钟课间大活动。我们在操场自由活动，看到从遥远的地平线上成形一面黑墙，逐渐地穿过遥远的荒野和沙漠，不到半个小时天完全黑下来，当风还没进校园，风声便跌到班里，因为声音足以似震撼，带着整个大地响动的风，那面风墙横冲直撞的就来到眼前，颠覆了我对所有沙尘暴的认知，足以让惊慌失措的我记忆深刻了。

刚来到这个城市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的远近的去处都是陌里的，但我在这个城市看到熟悉无比的太阳，广州夏天的清晨，五点半太阳就迫不及待的在我卧室窗边露头了，匆忙的步伐带着我穿过城市，黄昏落到西边的时候，路面还是温热的，此刻我就十分怀念家乡的风。这个没有风的城市如混沌一体的世界，让人昏昏沉沉的模糊了四季。我知道白天的太阳终会落向我的家乡，广州在东面而家乡在西北面，这边太阳七点半落山后日夜兼程的赶路，到家乡则是八点半了。此刻漫天彩霞升起，两边榕树在落日的余辉中一片辉煌。

在广州时去快餐店点餐，服务员都会问上一句“吃还是打包带走”。但对于大多数在外面打工的人来说，这句话其实也是一个时时需要面对的隐喻。“留下来，还是回家？”初次出门的每个人都会经常这样问自己，这是一道无法回避的选择题。也没有完美的答案，它更像是一个怪兽，永远躲在一角，鄙视着每一个在异乡漂泊的灵魂。

每晚下夜班独自从穿过高架桥，看到夜空中升起的那枚月亮。夏日打麦场上月亮，割草回家路上的月亮，瓜棚顶上的月亮。小时候看月亮，仿佛家里的一个亲人，每夜如约而至。这样的月亮也是我熟悉的，让我在异乡下班的路途中看到，觉得分外亲切，觉得它是从家乡赶过来陪我似的。城市的路灯太过明亮了，我似乎都能看到月亮纹理。站在高架桥上，公路如两条光带直上云天，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下去，好似能摘到月亮。这一刻似乎忘记我身在何处，抬头看这月亮，这不就是家乡那位亲人吗？家乡的月亮跟随我到异乡，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望月如见故人，便觉得没那么孤单了。

在广州陆续的待有十年的光景，从2012年回家后，陪孩子读完初中、高中，转眼孩子就大学毕业了。回想一下当初留在广州会是怎么样呢？这个问题的本质，其实是要选择怎样的一种生活。当时困惑问题在若干年后想来，就是在两种生活之间的一个选择吧！对我来说，广州传递的信息就是“你要成为你自己”。这座城市以一种罕见的漠不关心和宽容，纵容和鼓励着每一个人做正直的自己。在这里，没有人对你说你应该做什么，没有人禁止你不能做什么，甚至于没有人在乎你到底做什么。

五六十岁的老阿婆仍然挑着担子，在菜市场买绿菜，甚至于不会讲普通话，连比划带吆喝，精神抖擞地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完全没有年龄的焦虑。在这里遇到的女孩子，在这样的环境下变得无比的独立和强势，甚至没有性别的概念。尤其是南方女子不怕吃苦耐劳，但同样可以温柔可人，的确散发着迷人的魅力，每个女孩都很自信。身处这样的环境，人能够感受到一种真正的心灵的自由。

但广州是一个不太容易能让你一下子就喜欢的城市，它排外，它拥堵，它有很高的门槛，它很势力。每天你被潮水一般人群逼迫着前行，一手豆浆一手油条大快朵颐吃着早餐，完全不用估计你的形象。在枯燥无味的电子仪器下耗费着自己的青春。但如果你够努力有想法，总会被人发现，这里不全靠资历，也没有复杂的人际关系，更注重的自己能力。

从电子厂测试车间出去的三朵金花，一个情商高四川妹子去了销售，一个强势的广西妹留在车间做领班，而我性格介于她们中间，回想起测试车间徐主管给我建议，管理不够强势没有上升空间，做销售你情商不高很难了解客户的需求，还是去行政吧！亲和有耐心是你的优点，形象也符合岗位要求，但还是不断学习怎样和不同的人打交道才行啊！被引荐去了行政部做行政助理。在我工作初有成效的时候，确毅然选择回家陪伴孩子读书，感谢当初的决定，儿子在我悉心呵护下度过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几年。数年后偶尔也会想起我们三人一起吃火锅做美甲，逛街的情形，也许青春远不止这些，但温暖了在异乡孤独的岁月中的我。

当我头发斑白的时候，我们的春天在哪里？我们曾经过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懵懂而敏感的青年， 倍感压力的中年，所积累的那些微笑，那些阳光明媚的时刻，人生所经历的爱、恨、怨、会不会在寒冬到来之前，变成一颗温暖的太阳驱寒呢？爷爷的杏园里歪脖子树，夏收打麦场上捉迷藏孩童，麦收送吃食的情景，这些亲近自然话语是自然的流露于笔端。在城里人眼中我是乡下人，而在乡里人眼中我又是城里人，非常感谢这段特疏的经历，让我有更多的机会亲近自然，自然也曾是我生活一部分。

生活在南方的人，不知道冬天的寒冷是怎么样的，但是生命中会有一个寒冬，不管是出现在什么地方的人，这个寒冬都会到达。每一个冬天都会看到老人离世，好似挨不过这个冬天似的。我现在居住的大院老年人居多，每年一到冬天，一场一场的丧事在大院里面静悄悄的发生。今天这栋楼摆了几个花圈，过几个星期那栋楼前又会出现。路两边停了许多车，来了许多人，看似是热闹的，是人来往的，但是整个的葬礼过程是肃穆的，静悄悄的，连哀乐声音听不到。

没有面对至亲离世，是不可能真切感受到生命之冬的。一个生命在冬天离开了我们，就像一场生命之风刮到冬天悄然停息完全没有征兆。随着这个生命的终结，另一个生命可能又降临到这个世界，呼吸着这里空气，晒这里的太阳，好似生命并没有停止只是换一种方式存在吧了。

佛家乡：“一沙一世界”每个人，更是一个世界。每天倒点上班，下班看一两小时的电视剧，周末和家人一起吃饭，周末和发小吐吐槽，聊聊天吃吃火锅，这些差不多就是我生活的全部。这个见习回来撸撸猫，这样生活心情很少起伏，看看书，浇浇花、喂喂流浪猫。试试刘震云提出的“断舍离”法则。简单来说，就是斩断我们和自己、和外物、和他人之间的关系，就能实现为人生减负的目的。小小世界尤如蚕茧，温暖、安宁，如果换上别人，可能忍受不了这样平静而闭塞生活吧！

没有哪座城市更好或者更不好。选择在哪个城市生活，本质上其实就是选择归顺哪一种生活方式，选择和什么样的人共处。我认为，怎样生活比在哪儿生活更重要。但我还愿意读书，书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坚硬。每个人画地为牢，把自己圈禁起来，时间一去不返，就像我们即将老去，但我回过头去写那童年的那棵歪脖子杏树，我知道我的童年又回来了，那场数年前黑风刮过去不留任何痕迹，但它在我笔下复活了，文字是如此的美妙。最终我们无非要面对的就是两个问题，怎样和自己相处，怎样和所在的城市相处。我将继续做一个忠实的文字记录者，把过去的事物在我的文字中一一活过来，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我将继续保持下去。

2024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