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散文 </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的“下锅菜”</p><p class="ql-block"> 文:李毅瑄</p><p class="ql-block"> 图:网络</p><p class="ql-block"> 题记:好久以来一直想写点文字追忆如风的童年、寻找梦里的故乡,可屡屡不敢动笔,总怕挖出灵魂深处的脆弱,把我拉入往昔的懵懂与迷离中。</p> <p class="ql-block"> 日前,友人从老家来,顺手捎来一兜小蒜,递给我的时候说“现在你们城里啥都不缺,不知道这口小蒜你还喜欢不?”友人语罢,我突然愣住,接过小蒜的双手停在空中——</p> <p class="ql-block"> 我的家乡位于关中平原西北部渭河以北泾河以西的礼泉县,《礼记》有云:“天降甘露,地出醴泉”,醴者,甘甜之意。凡天下醴泉者万千,而以醴泉名县者唯我故乡一地。礼泉建县历史悠远,至今已2200余年,史上尤以唐太宗李世民为体恤民力、因九嵕[zōng ]山为陵而成的世界最大皇家陵园——昭陵而驰名。我出生在九嵕山南麓泔河北岸一个叫堡[bǔ]里的小村子。70年代出生的我既赶上了人民公社生产队的尾巴,又经历了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改革的春风;既经历了大锅饭吃不饱的煎熬,也享受到改革开放富起来吃得饱穿得暖的富足。</p> <p class="ql-block"> 记得当时在小学开始写作文,老师启蒙都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在北京胜利召开,如一声春雷给我们带来改革的春风……”。那时候懵懂觉得北京很遥远,十一届三中全会更遥远,感觉不到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可生活中最大的变化就是父母经常天不亮就下地干活去了,经常听到“联产承包责任制”、“包产到户”、“交公粮”这样的新鲜名词,随后家里伙食明显开始改善:玉米面发糕几乎看不见了,白面馒头可以随便吃了,“下锅菜”越来越多了,不过年过节经常也能见上荤腥吃上大肉了;慢慢地家里开始添置家电了:录音机、电视机、洗衣机都进门入户了;家里房屋也翻新了,我有了自己单独的房间了,也穿上皮鞋了……</p> <p class="ql-block"> 我所赘述的这一切,同龄人都有差不多的感触吧,生在红旗下长在共和国,相同的时代一样的政策全国一盘棋,人生经历不会有太大的差异,唯一不明白的,恐怕就是所谓的“下锅菜”吧! </p><p class="ql-block"> </p> <p class="ql-block"> 我的老家礼泉的饮食习惯以面食为主,午饭几乎一成不变的是面条,无论是粮食紧张时的杂粮面条,还是分产到户以后的白面面条,佐面的离不开“下锅菜”。所谓的“下锅菜”,我的理解就是大家通俗称的“臊子”。以前农村生活苦,主食尚且吃不饱,菜更是奢望了,但是仅仅调以盐和醋的面条实在不怎么好吃,于是多年留下来的饮食习惯,面条必须拌上“下锅菜”提味助食。</p> <p class="ql-block"> “下锅菜”的做法很简单也很方便,就是随便一点蔬菜,常以韭菜、蒜苗、菠菜、葱、豆腐等为主,洗净切碎备炒。然后在大锅灶烧开水煮面条的过程中,用一个长柄的铁勺盛上少许菜油,直接从大锅灶灶口伸进灶膛里去,放在锅底的明火之上,待油烧沸后,再小心翼翼地把长柄铁勺拿出来,“滋啦”一声泼在碗里已经切碎的韭菜或蒜苗上,碎菜沫儿在粗瓷碗里滋滋地响着,再撒上少许盐,“下锅菜”的香味儿就充盈了厨房,飘出院子去了…… 一般人家是不会把菜直接倒进热油里的,那样油会溅出来造成浪费。若是油偏少或者蔬菜是菠菜豆腐,则要回锅再炒。主妇会把油泼后的菜沫儿拌炒均匀后重新倒回铁勺里,再把铁勺伸进灶膛,直至炒熟为止。每每此时,馋极了的孩子总是掰一块馒头等着炒完下锅菜后擦铁勺,松软的满头粘上铁勺里残留的油盐,那香味儿是现代的孩子所不能理解的美。运气好碰到奶奶掌勺,还会就着勺里的油星打一个鸡蛋进去,快速炒好,分给我们弟兄们吃,那口齿留香,足够我们回味好多天。</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农村真穷,一大家七八口人一顿午饭唯一佐饭见着油花的就是“下锅菜”,小铁勺炒的一丁点“下锅菜”,要拌上七八大碗面条,所以,每碗几乎只能夹上一小筷头的“下锅菜”,还要保证分配均匀,保证最后吃饭的主妇的碗里也得有一点“下锅菜”。小孩子嘴馋,不管不顾,如果自己放“下锅菜”肯定会多放,所以大人往往都会看住小孩,由大人给他们的碗里夹“下锅菜”。当然,给小孩夹“下锅菜”的奶奶或妈妈最后都有意识的“政策倾斜”,多加一点给孩子并并快速地搅拌均匀,说趁热赶紧吃去。还不忘疼爱地在孩子的头上抚摸一下。在我的印象中,父母经常是舍不得吃“下锅菜”的,把那点有限的油花花尽量多的分给我们兄妹,他们吃着没有“下锅菜”的面条……</p> <p class="ql-block"> 小时候我觉得书上讲的那些好吃的山珍海味鱿鱼海参都是骗人的,那能有多好吃呀?能有“下锅菜”香吗?最好吃的毫无疑问肯定是“下锅菜”,而那是的我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等我长大赚钱了,炒多多的“下锅菜”,吃面条的时候我就放它半碗,一半面一半“下锅菜”,看我多牛!那还不香死我,想着想着都不由的流哈喇子。</p> <p class="ql-block">“下锅菜”和农村的环境特别搭,提起来也特别应景。那时候成年人都要下地干活,快到饭点的时候,会指定一个人回家做中午饭,基本上是妈妈或者姑姑,总之会派一个或因为年龄,或因体力而干不动农活的人的回去。做饭的人得到家长权威的命令“XX,回去做饭去!”之后,立马“如获大赦”,转身停下农活,往家走去。如果知道家里没有蔬菜,就在地里或者路边随意拽一把野菜,诸如灰灰菜、小蒜或者其它一些能吃我又叫不上名字的野菜。要不在邻居谁家地里随便讨一把青菜什么的做“下锅菜”。</p> <p class="ql-block"> “下锅菜”就是这么简单随意,虽然在中午面条里必不可少,却从来不矫揉做作,随便什么蔬菜野菜就这么凑活了,就这样成就了!</p> <p class="ql-block"> 那时候的农村人,都和我一样钟情于“下锅菜”,甚至可以说“下锅菜”在当时是富裕程度的标志。我爷爷早年参加革命,离休后和奶奶住在县城,每逢农忙会回老家帮家里干活。村东头一个我叫爷的自家人喜欢开玩笑,只要一看见我奶奶回来,老远就会说“看,‘下锅菜老婆’可回来了!”。在那个村东头爷爷的认知里,住在县城领国家工资的爷爷奶奶日子非常富裕的,顿顿专吃“下锅菜”都能吃得起,所以戏称我奶奶为“下锅菜老婆”。每每爷爷奶奶回家,我们兄妹们就会雀跃起来:先是奶奶柜子里能香半条街的黄元帅苹果,后来就有了白球鞋、有了只有城里娃才穿得起的竖条三道白杠的运动服,更有大冬天起床后在蜂窝煤炉子上烤的热乎乎的棉袄棉裤······</p> <p class="ql-block">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下锅菜”已经成为一个记忆中的名词。转瞬间我已从懵懂稚童步入中年,伟大的祖国也已经走过改革开放的四十多年。暮然回首,恍如隔世,进步发展之快让我感觉似乎已经跟不上时代的步伐了,可是每每想起“下锅菜”,想起长柄铁勺里鲜嫩的小蒜在热油里冒出的蒜油香味儿,想起我的小脚的“下锅菜老婆”(奶奶)铁勺里的焦黄的炒鸡蛋, 还常和同龄人感叹,那才是这一辈子最香最美沁人心脾深入骨髓的人间美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