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月斋夜话——铜锤击头而亡

刘心亮.6407951

<p class="ql-block">  当年,弥河两岸闹土匪,土匪头子陈有诰号称杀人魔王。陈有诰手下有四大金刚,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活埋”、“沙生”、“铁犁耙”形式各样的杀人方儿,闻所未闻。四大金刚里头有一个“铁头王”人高马大,像铁打的金刚,打得一手百发百中的双枪,北乡人,祖上会一门绝活,那就是算卦,人送外号“袁天罡第二”。土匪窝子就在弥河东边陈家庄子,跟张旗庄一河之隔,他听说庄上老槐树底下出了这么一个能掐会算的神人,这还了得,到“铁头王”这辈儿,虽然他家不再靠算卦为生了,但他凭借着家学渊源,肯定不服气啊,就过来较劲,实际上是凭着土匪的势力过来砸门子,证明我家比你们厉害罢了。</p><p class="ql-block"> “铁头王”确实长得威武,他一说话屋笆就能纷纷落土,声振屋瓦一点不虚乎。这天,“铁头王”酒足饭饱后百无聊赖,又想起人们的传言,于是来老槐树下找“老头子家”怄气,老头子一家三口,身单力薄,只有听话挨骂的份了。不用说三个同样威武的马弁,就只看那别在腰间的两把闪着蓝光的匣子枪吧,每当打仗后这两把匣子枪都是趁热插在腰间,久而久之,肚皮都成了一块再也不怕烫的铁皮了。</p><p class="ql-block"> 就这么着,四个人来到了老槐树下,先是一番寒暄,见老头子彬彬有礼,满是热情,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干脆开门见山吧,吃柿子专挑软的捏,吩咐给我摆香案,排铜钱,给我算一卦,今天啥也不算,就算我啥时候死,怎么个死法,说好了,了然无事,算不准,哼哼...这不明摆着没事找事过来砸杠子么?算生不算死,算好不算孬,这是规矩啊!老头子无奈,只好求“铁头王”放过一码,好歹混碗饭吃,你老人家大人大量没必要把俺往绝路上逼啊。要知道“铁头王”就是成心过来砸杠子的,管你过得还是过不得,命令“小老头子”去把全村人都传唤过来,当面做个见证,“今天算准了还则罢了,若是算不准啊,哈哈!我不把你们大老槐树连根拔了。”</p> <p class="ql-block">  经过半夜折腾,全村人终于还是集合在“老头子家”里了。是坎总得过啊,车到山前,老头子反而静下心来,一一应对,仔细斟酌,去里屋洗手净面,三柱高香,高供在天井西北角,嘱咐所有人稍安勿躁,莫作大声,耐下性子来等。</p><p class="ql-block"> 看看将近半夜,供桌上最后那柱香也行将燃尽,老头子素衣三拜,屈身九叩,吩咐老伴儿准备素餐,礼让铁头王居客位,待到香烬,全部翻过铜钱,入主座坐定,只管陪客人饮酒。三袋烟过后,“铁头王”终于沉不住气了,强压怒火,认真询问。这老头子也是做好孤注一掷了,不慌不忙,沉着应对,“这是我今辈子最后一卦了,准与不准,从今而后再无算卦之理!”院中男女老少都替老头子一家捏着一把汗啊,心里直恨“铁头王”霸道蛮横,可是干拿急没办法啊。</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快说,我到哪年哪月哪日死?”</p><p class="ql-block"> “明年三月三日午时三刻!”</p><p class="ql-block"> 一不做二不休,搬不倒葫芦浵不了油。铁了心的老头子,反倒是沉着应战起来。</p><p class="ql-block"> “怎么个死法?”</p><p class="ql-block"> “脚踏三尺黄土,头顶一片蓝天,四面白浪滚涌,铜锤击头玩完。”</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身壮如牤牛,坚强如铁塔的土匪二当家的哪听这一套,露出一脸冷冷的鄙夷的嘲笑,“好!一言为定,明年三月三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p><p class="ql-block"> 转眼早过年头,天气是一天暖和的一天。“二月二,龙抬头”后,这“铁头王”为了尽早戳穿“老头子”的算卦神话,先离开地表,搬到三楼独居,就为了避开"脚踏黄土"的卦令,过去的楼房都是木制结构,吩咐手下把楼梯撤掉,一日三餐自己用绳儿从院中拔上楼来。为了防止意外,“铁头王”早把四面墙壁用厚厚的棉花包裹成一拃厚的棉花墙,绝无半点铁器暴露在外。就这么着,吃了睡,睡了吃,嗨嗨的坐等了一个月,心里话,明天就是“三月三”了,看我不把你村杀个鸡犬不留!</p><p class="ql-block"> “三月三日天气新,弥河两岸多丽人”,村里庙会上,烟火腾空,皮黄连绵。这“铁头王”成日里打打杀杀没个消停,忽然间叫他憋闷一个月,拿李逵的话来说还不“嘴里淡出鸟来”?那楼下东南角笙歌阵阵,锣鼓喧天,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偶见红裙招展,绿衣婀娜,直把个“铁头王”烦躁的啊,不住的在屋里转圈。</p> <p class="ql-block">  过去的窗户都高,任凭铁头王长得再人高马大也得扒头瞧影,看不仔细。早先年间,人过60岁就得准备寿材,其实就是棺材。特别是有的主儿家更是讲究派谱儿,棺材得有分量,乡下人家哪有那么多贵重的楠木棺材,至多用结实的松木或楸树。分量不足抬棺的壮汉走不出气势来哪还行,只能棺材里面加码,又没有多少金银珠宝,只好用黄土打墼来压沉了。一个打墼大半百斤,一般加上四个,好取四平八稳之语。打墼早早备好,用金丝黄包袱包裹,绝不能到时候急毛现促。要不无巧不成书,这家楼角处就有包裹好的四个打墼,肯定是这家为老人故去压棺材用的,要不不会搬到楼上来。</p><p class="ql-block"> 过去的楼房窗户都是往外敞开的,一般大窗四扇,小窗两扇,“铁头王”过去搬过来三块黄金砖,踩到上面,敞开窗户,迎着和煦的春风,闻着缭绕的香烟,悠哉悠哉的“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起来了。人都有这感觉的,越到闲时越是浑身痒痒,“铁头王”也有凡人的俗气。一会儿剔剔牙,一会儿挠挠背,只觉得浑身不自在。剔罢牙,挠罢背又顺手拿过一玲珑剔透的耳勺掏起耳朵来,耳朵也有一个毛病,就是越掏越试着不干净,越试着不干净就越掏啊。春风里,午阳下,南窗边,“铁头王”真个的其乐融融起来了。</p><p class="ql-block"> 天有不测风云。谁承想这么晴和的三月三的正午,就突然一阵旋风把外敞的一扇窗户猛然刮过,一下子磕在“铁头王”那掏耳朵的胳膊肘上,那精美的耳勺一下子楔入脑髓,“铁头王”一声不吭的像堵墙一样的轰然倒地,口吐白沫,白眼外翻,一命归西。可怜的“铁头王”空把四面墙壁用棉花包裹,脚底下偏偏又踩上三块打墼,一看这只耳勺,泛着暗暗的铜光,反过来看不就是一面铜锤么?</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脚踏三尺黄土,头顶一片蓝天,四面白浪滚涌,铜锤击头玩完。”三月三日天气新,小巧的阁楼上面不正是“头顶一片蓝天”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白云团团,如羊群散布空中,与细浪微波的弥河水上下呼应,不正是“四面白浪滚涌”么?至于这三尺黄土,铜锤击头,你只需看看那三块黄金砖和铜耳勺就一切明白了吧。</p><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陈家庄子陈队上的土匪虽然没有血洗张旗庄,老槐树下“老头子家”却再也不算卦了。文弱的“小老头子”只好办起了私塾学堂,做起了“教书原本属下流”的教书先生,不过,故事却是接三连四的呢。</p><p class="ql-block">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再说。</p> <p class="ql-block">节自《抱月斋夜话.俗世奇人③》心亮</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