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纪行（游记）

古塘桥人

我启程去日本旅行，是在中秋时节的一个日子，准确的说，是公元2017年10月23日。这于我的人生，是值得纪念的一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六十多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国。此前，记得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某年，我去云南，曾顺道踏出过国门，在缅甸的一个小镇上呆了大约半日，印象最深的是在那里看了一场人妖表演。

说真话，我之所以选择日本作为自己出国游历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因为在我的骨子里，有着一份对日本人与生俱来的仇恨。七十多年前，我的外祖父死于日本侵华的战乱中。外祖父不是军人，他只是一个商人。在弥天的战火之中，他带着我的外婆和我年幼的母亲、舅舅、姨妈，从上海一路逃难到汉口、长沙、湘潭，最后逃到衡阳。衡阳，有外公的商铺和产业。当日寇的铁蹄进犯到衡阳时，外公最终病死在逃难途中的一座祠堂里。

外公的家业，在战火中片瓦不留！

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想，是什么原因，让小小的日本岛国，敢于踏马我泱泱华夏？并且，一路攻城掠地，掳掠和烧杀了大半个中国？

我一直想着，有生之年，我一定要去日本看看。看看这是怎样的一个民族？怎样的一个国家？

所以，在这样的一个秋日，我从长沙黄花机场搭乘国际班机飞往日本东京。

终于， 我们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了东京成田机场。随后，登车驶向机场附近的一家酒店。

大巴从机场驶出，映入我眼帘的是如城，亦如乡的一片绿野，其天之蓝，地之绿，让人为之震憾。车内，无见一尘；车外，井然有序。风和日丽，车水马龙，我们乘坐的大巴，不似行驶于繁华的闹市，却如奔驰于四野幽静之深谷。

初入其境，印象如斯。

从大巴上下来，我站立在酒店的前坪，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此次日本之行，务必努力捕捉细节，用我的目光，搜寻并记录一路的所见、所闻和所思。务必努力探寻多年来我一直在思索的一个问题：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民族？区区的一个小小岛国，历史上何以敢与巨人般的中美俄为敌？敢称霸东亚？又凭什么能在战争的废墟上迅速崛起？凭什么能在政坛的首相如走马灯一般频频更换的同时，却社会稳定，国泰民安？我将以我之所见，答我之所思。

次日晨起，从酒店坐大巴往地铁站，又转乘地铁往东京。到了东京市区一隅的箱根，我们先游浅草寺。浅草寺，始建于1300多年前，现在的建筑是二战后重建的。寺院的正门挂着一个四米高的红色大灯笼。寺院的整体建筑风格，与中国的古寺院相似，几无二致。难怪有中日“同文同种＂之说，由一座寺庙的建筑便可窥见一斑。我们踏着林间小道，在寺院里缓缓而行。这时，天上飘起了一阵秋雨，顿觉凉意袭人。人们纷纷撑起随身携带的雨伞。秋雨绵绵之中，寺内游人如鲫，却满耳所闻，几乎尽是中国的人语声。

游过浅草寺，我们去了银座。银座，是东京最繁华的商业区。这里街道极窄，仅可并排通行两台或四台汽车，却人潮涌动，车来车往。路面洁净如洗，街上秩序井然，无见一尘，无见一警，亦无见一环卫人员。岛国日本，社会风气何以如此清明？！我一边游走于街市，一边在心里自己问自己。

到访日本皇宫是10月24日下午时份。其实，此时的我们，也不过是站立在皇宫的城墙之下，隔着两道护城河，远远地遥望绿树丛中的宫阙而已。偌大一片皇宫，长满着青翠的森林。森林里，隐约可见一角宫殿。我在护城河边，看绿水在流，看青松在摇，看行人在走。几滴细雨，洒向人间；瑟瑟秋风，如泣如诉。自然，皇宫总是给人一种至高无上的威严，以及某种神秘。但日本的皇宫，与北京的故宫相比，若以金碧辉煌而论，似乎不可类比。但若以＂民为贵，君王次之＂而论，天皇的宫殿，要比北京的故宫和西藏的布达拉宫低调得多。凡宫殿奢华的地方，百姓苦。同时，受尽了苦难的百姓也不会舍命为帝王守护宫殿，一俟时机，甚而会一把火烧了那浸泡在百姓血汗中的宫阙。就如千年前中国秦王朝的＂三百里阿房宫＂，一眨眼便被烧成了一堆历史的灰烬！

秋风一阵一阵的吹拂着，我站在日本皇宫的护城河边，仿佛听到风中传来一阵穿透历史的遥远的声音。那声音正从1945年的那个初秋的日子里传来。呵！我听清楚了！那是日本裕仁天皇宣读投降诏书的声音：＂朕已饬令帝国政府通告美英中苏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裕仁嘶哑的声音，正向世界诏告着战败者的仓皇和可耻！作为中华民族的子孙，今天，我站立在日本的皇宫面前，心中涌动着的是一种绵绵不绝的恨！那是一种民族的恨！是一种饱醮着我的祖辈的斑斑血泪的深仇大恨！

富士山位于东京西南方约80公里处，海拔约3776米，是日本国的最高峰，也是日本三大名山之一。我登上富士山的那天，是到访日本皇宫后的第二天。雨后初晴，远山如黛，雪峰在太阳底下发出耀眼的银光，高高的树梢，在云中静静地兀立，登山的公路上，车如梭，人如鲫。说来，这富士山的景色，也不过如此罢了，我实在是谈不出太多的惊异，倒是山下的忍野八海，给人以格外的引人入胜，美不胜收。所谓的忍野八海，是富士山上的雪水，在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里形成了八股清泉，汇成八个泉水池，亦称之为＂八海＂。池水波光潾潾，水面上，有蜻蜓点水，有水鸟飞翔。远处，是富士山上的皑皑白雪；近处，是绿树丛中的栋栋农舍。一群群的鱼在清澈见底的池中游动。那水，清亮得令人心醉，让人想跳下去和鱼一道嬉戏其中。

富士山下，还有一座平和公园。平和公园表达了日本人民对战争的反思和控诉，对世界和平的愿望和祈求。这里也是远观富士山的最佳地点。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正是秋阳高照，放眼远望，富士山的壮丽景色果真一览无余。

我们来到京都。京都临街的小房，矮，小，且旧。有的还是百多年前的老屋。街道极窄，如长沙的小巷，但十分洁净，整齐，无塞车，无鸣笛，无人闯红灯。在临街的一栋房前，我见到一个男子，正用抹布清洗房子外墙上的瓷砖，那份细致，恐怕很多中国人在自已家里也没有那样的认真。

我们去了京都北山，那里有著名的鹿苑禅寺，又名金阁寺。该寺建于1397年。我虔诚地在寺里抽了一签，是一支上上签。

我们还去了京都政府大楼。京都，日本直辖市，相当于中国的京、津、沪。市民和游客可自由出入于这栋政府大楼。其实，大楼不大，约相当于我们湖南很多乡镇政府办公楼的规模。看看人家，比比自已，我不觉感憾良多！

在京都，我们还去了祇园一一花见小路。这里是日本京都最著名的繁华古街。古街的石板路上，两旁是一栋接一栋的矮矮的两层小楼，美丽的艺妓倚门而立。一处处的门前，红灯高挂，有阵阵芬芳从门内飘向街上的游人。此时，有人轻轻地从这古街上走过，会有金秋的风从身边吹拂。那不是暖风，却也会吹醉游人。

我们从京都去了大坂，去了日本三大城堡之一的大坂城。这座城堡修建于1583年，至今已有400多年历史。

游历了大坂城，我们夜宿纪泉阁。这是一处深山的酒店。酒店四周，群山环抱，满目枯滕、老树，满耳闻听到的，是昏鸦的一声声鸹叫。那山之深，林之密，景之美，恐怕是国内的南岳衡山，也要稍逊其色。但此深山里，居住的只是普通的日本寻常百姓人家，并非达官贵人趋之若鹜的名胜之地。

明天，我们将从这夜宿的纪泉阁，驱车驶往大坂机场，搭乘国际班机返回长沙。这是此次日本之行的最后一夜。夜渐深，人难眠。遂将此行所见所闻，择其要而记之：其一，此行正逢日本政坛角逐首相大位，却东京所去之处，无见一幅政治标语。日本政治，不扰民；其二，此行数日，每睹过马路闯红灯者，似以中国游人居多，且每每引得旁观之日本人侧目。国人之不雅，献丑于异国他乡；其三，东京都市上所见的任何一个角落，表里皆无尘垢；所见的任何一处厕所，皆无一丝异味。凡入厕洗手后，甩手上之水珠者，又是以中国游人居多；其四，绿，满目皆绿；静，地铁、饭店诸处，人们俱言语低声，不见喧哗；其五，地铁上，日本人大多手持一书，心无旁骛地阅读。车到站，依次下车，不见推揉拥挤。一俟下车，则大多行色匆匆，绝少悠然闲逛之人；其六，日本男女老幼，皆面带笑容，温文尔雅。我们在东京好几次问路，皆得到对方热忱指点，一次，对方竟领着我们穿过几条街道，送至目的地。与人之和善，令人敬佩；其七，机场摆渡大巴，往返酒店车程数十分钟，但见每位司机，皆头发一丝不乱，衬衣雪白，衣袖紧扣，每至站点，必下车，手持一小木牌，侍立于车门，微笑鞠躬于每位乘客。全无国内司机之粗俗，傲慢。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却令我思绪万千。岛国之强盛，答案似乎就在这些细微的小事里面。

待我将此类琐碎见闻一一记述于上，己是凌晨三点。一丝倦意，不觉袭上身来。遂和衣倒头睡去。一觉醒来，竟然天已大亮。

（2017年秋，记于日本大坂；2023年夏，修改于江西靖安）

富士山留影

这处建筑与中国的古寺无异

浅草寺一角

夜幕下的日本都市

远眺富士山

和平公园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