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宽窄之间

文弱书生

　　参观了四大名绣之一的蜀绣工坊，绣娘的心灵手巧让人惊叹不已；又欣赏了川剧的旦角表演，细腻的唱腔还在脑中余音绕梁；站在宽窄巷子的巷口，不禁再次感叹：坐拥勤劳的民众、富饶的物产、灿烂的文化，生活在天府之国，果然让世人羡慕妒忌恨啊！

　　宽窄巷子是成都最具巴蜀风情的老街区，始建于清康熙五十七年，由宽巷子、窄巷子、井巷子三条老式街道及其之间的四合院组成。有别于锦里的流光溢彩和三国风情，这里更“巴适”，适合在傍晚时分或夜幕降临之时，一个人静静徜徉，感受夕阳里和月光下那份专属于成都的安逸与闲适。

　　成都的初春极少见到太阳，今天却例外！夕阳和煦而又温暖，钻过高楼大厦的重重包围，柔柔地照在巷道的青石板上，也照在清水砖墙上；照在形形色色的庭院里，也照在街边吆喝着买卖的笑颜中。于是，眼前悠长的巷子便散发出既古韵又时尚的气息，恍若穿行在一个时光的隧道里。

　　宽巷子其实不宽，见证的是老成都的“闲”生活，呈现的是现代人对于这个城市的过往记忆。

　　巷子里没有浮华的繁弦急管，而是一片平常的市井烟火，青砖的缝隙里透出的俨然是妥妥的巴蜀味道，虽然身处都市深处，却完好地保存了明清建筑的原貌。青砖黛瓦的旧式木质门窗，老墙下残损半边的拴马石，枝头留着几片枯叶的老梧桐，好像构成了一堵隔音墙，过滤了现代的喧嚣，让川西的民俗韵味，悄悄在街巷里漫漫氤氲。

　　在穿梭的人群中，一把靠墙的竹椅上，就着斜斜的夕阳，两目半闭，师傅让毛茸茸的掏耳勺温柔地在耳洞里放肆，痒痒的轻痛通过耳道直抵心窝。师傅适时把手里的两件金属工具轻轻敲击，悠悠的震颤立即传遍全身，整个人都酥了！这个时候，时间仿佛完全停表，一切喧哗在感官里消失殆尽……

　　街市上衣着现代的姑娘，手中无一例外都捧着手机，看着就是从写字楼里紧张的键盘前刚刚离开的白领。她们立马就切换了对待生活的姿态语言，漫无目的地闲逛，其实就是目的。在她们的眼中，再宽的路，也没有网带宽，当然，再窄的通道，也没有光纤窄。在她们的认知里，宽就是玩的风轻云淡；窄就是干的敬业拼命。

　　其实在宽巷子，一切看似平淡却意味深长！任何一个转身或回眸，都会让你跌入老成都某段遥远的回忆里，很容易就在游人如织的闹市中找到久违已久的恬静。在繁华深处仍然可以闭目，就像苏州平江路夏天在路上熟睡的狸猫一样，可以充分呼吸巴蜀大地浓的化不开的“巴适”，好像并没有人关注街道的宽窄长短。

　　手提鸟笼的铜人们挥挥手，作别了街道里看不见的晚霞，夜幕转瞬就成了巷子的主宰。深巷之中抬望眼，一轮圆月已经在空中高挂。

　　窄巷子其实不窄，它讲述的却是老成都的“慢”生活”，用院落来展示这个城市的人间烟火。

　　五六米宽的街巷两边，排列着一个一个的四合院，最让人喜欢的是那些院门，还有门楣上的字。那些门像是史书里逃课出来的秀才，圆的、方的、高的、矮的、黄的、黑的，因为没有人再去“之乎者也”地教导它们，所以得以用自己最喜欢的姿势兀自站着，悄悄泄露着身后院子的前世今生。

　　最初，清朝总督赵尔丰住在这里。辛亥革命一声炮响，炸毁了少城那等级的城墙，一些新的达官贵人也纷纷来此开辟公馆，于右任、田颂尧、李家钰、杨森、刘文辉等党国权贵先后在此定居，据说蒋介石也曾经在此小住过。原来这月光下大大小小的院落，就是近代史在成都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原来，“宽巷子不宽，窄巷子不窄”，说的不是巷子的尺度，而是说宽巷子不是有钱人的禁脔，窄巷子也不是平民百姓的专属。当年年羹尧平定准格尔之乱后，在少城的基础上修筑了满城，专驻满蒙八旗官兵。满清没落后，百姓可以自由出入，外地商人乘机也开起了店铺，形成了旗人后裔、达官贵人、贩夫走卒混杂同住的格局。

　　笔体朴拙的“宽居”下面，是两扇暗黄的木门，门边蹲着两只石狮子，冷眼相待着来来往往的人，应该是官宦之家吧！“子非”两个字揣摩半天才认出来，黑色的门框，发白的板门，透着股风轻云淡的随意，是一处读书人宅第吗？“花间”呢？“听香”呢？“大妙”呢？朦胧月色下，这般矫情，倒是让人有些醉了。

　　醉了也无妨，门后面的风景，大概可以给微醺的人解酒。绕过小巧的照壁，眼前每每一亮，院子不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却没有粗犷之气。院子像被苏州的园艺师打理过，四周圈了流水，盆栽着南方才有的绿植，在墙角轻轻地摇曳着清灵。不大的天井摆着几张桌子，很矮小的那种，被四张藤椅簇拥着，让疲倦的身子一下子就有了蜷进去的冲动。

　　如果说宽、窄巷子是一册装帧古朴的怀旧书，撰写的是老成都最市井的生活，那么井巷子便是书页里现代清新的一篇。将陈旧的建筑重新粉饰，既保存了古旧的风骨，又添上些时尚的风情。意味着将一段老去的岁月用情感来修饰，不会失去原有的味道，体现出一种温故而知新的情怀。

　　行走在含蓄古旧的井巷子里，我却想起了古人的两句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那一道400米长的文化墙，浓缩了老成都的历史，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无声诉说着少城的前世；而另一面现代气息的酒吧街，却演绎着成都风华的今生。

　　不管是宽巷子、窄巷子，还是井巷子，夜晚的时光是可以随意浪费的，任何一种过法，都不会是虚度。一路走来，能看到老人们安详地喝茶摆龙门阵，看到慵懒的小猫盘在脚下打盹，看到门扉半掩的院墙上挂着去年秋天枯黄的爬山虎。老成都人的心性，宽的如同巷子里市井烟火，随性而又从容。

　　都说这是一个遍地温柔的城市，所以我离开巷子时，心里虽然被温柔填满，但是也滋生了一种淡淡的离愁。成都之行，不就是一幕幕相逢和离别的串联，不就是心绪在宽窄之间来回游移吗？

　　我突然有些感悟，不管是离别与相逢，还是宽和窄，毫无例外都是心头感受到“舍”和“得”的过程，常言道：“宽处容易拐弯，窄处难以掉头。”敢于舍弃一些不必要的羁绊，心就宽了；而过分看重一时的得失，心自然就窄了。心一宽，再荆棘的路途，都能踏平坎坷成大道；心一旦窄了，再宽的路径，都会感觉有人和你过不去。

　　在成都，有一种智慧叫舍得；在成都，有一种生活叫宽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