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波

马粮

‍连队的整风运动结束了，可我的心情却一直很糟。心情糟不是因为我在这次整风运动中挨了整，说到底，我就是个大头兵，此次整风是整干部，跟我没关系。可这看似跟我没关系的事儿，结果又阴错阳差地跟我扯上了关系 ……1976年秋，我当兵的那个部队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整风运动。整风其实就是动员基层连队战士，给首长提意见，告他们的状，纠他们的错儿，查他们的事儿。那次整风分两个阶段，先是“背靠背”，由战士们背着首长给他们提意见，要求战士们无拘无束，踊跃发言，开会时只记录，不记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第二步是“面对面”，将大家的意见整理汇编成整风材料，在当事人面前，公开宣读，公布于众。‍‍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进了部队，哪个不想进步，要是在部队里能入党提干，今后就能有个好前程。不过在连队里，入党提干，那可是连首长一锤定音。为此，有的战士为了跟连长、指导员套近乎，拉关系，往往主动给他们送礼，当然，有的领导，也在战士探家之前，有意识地对战士暗示，“点拨”。‍ <h1> </h1><h1>‍ 当然，如果你上道，东西送了，礼物收了，事儿办了，则双方皆大欢喜，可有时，礼收了，事儿却没办成，或者压根儿就没办。毕竟每年入党提干就那么几个名额，指标有限，狼多肉少，有时“地主家也缺粮”。</h1><h1>‍ 如此一来，钱花了，礼送了，承诺没兑现，希望落了空，送礼的战士难免心中积怨。不过，怨归怨，当兵的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肚里咽。因为人家是连长，没听说过那句话么，连长，连长，半个“皇上”。</h1><h1> 如今，整风运动来了，那些吃了亏的战士终于寻到了一个不吐不快的机会。一时间，曾经顺从的“小鸟”，突地一家伙变成了愤怒的“狮子”。战士们你一言，我一语，苦水倒了一回回，意见提了一箩筐。就像那歌里唱的一样，“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h1>‍‍记得当时，师政治部往各连队都派了“钦差”，负责监督连队整风。“钦差”到了连里，看了班会记录，发现战士们七嘴八舌的意见很是凌乱，于是就到处踅摸人整材料。不过，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人，不是不想干的，就是干不了的。渗到了最后，“钦差”打听到我是这连里公认的能耍几下笔杆子的战士，于是我被“钦点”，很不情愿地接了这差事。‍ ‍刚开始，动笔之前，我还有点肝儿颤，“首长，这连长要是知道了这活儿是我干的，那以后肯定没我好果子吃啊……”‍“钦差”拍着胸脯，红口白牙，信誓旦旦地说：“这个，你尽管放120个心，有政治部给你做主，看谁敢给你穿小鞋，打击报复！”那个年代，人特单纯，你可以不信爹，不信娘，不信天，不信地，但你却对组织坚信不疑。一听说有组织撑腰，我很快就打消了顾虑。原本战友们那杂乱无序的检举揭发，很快被我概括为四大项，每项都细分了三个问题，每个问题又都跟着典型事例，有归纳，有总结，有高度，有方向。文字上报后，一下子在全师出了彩儿，成了那次整风的典型材料。材料火了，我却蔫了。因为整风后，政治部的“钦差”拍拍屁股，一溜烟地撤了，而此时，我也完全暴露在了连长的“火力覆盖”之内。‍‍那些日子，我忐忑不安，肠子都悔青了！生怕被连长秋后算账。然而，又过了一阵子，霉运并未如期而至。太阳还是那么红，月亮还是那么亮。不久，连队的工作恢复如常，我也将原先的那份担心抛在了脑后。 ‍ ‍一晃，整风过去了一个月。一天，连长找我谈话：“小马，你写过入党申请吧？”‍我答：“写过啊，已经交了好几份了！”我听连长这么问，当时还有点小激动，难道这是要给我解决组织问题？看人家，连长就是连长，非但不跟我计较，还要对我重用……就在我异想天开，胡思乱想之时，连长又发话了：“眼下军区要铺一条从山西大同到首都北京的战备电缆，考虑到你在积极靠拢党组织，连里决定让你去参加汇战。这可是我我费了老劲儿给你争取的名额，全团就三个指标！”“去那干啥活儿？”我听了有点心虚。“听说是在山里挖电缆沟，任务艰巨，你要有思想准备。”唉，甭管干啥，这是命令，必须服从！<h1>第二天，我坐上长途汽车，出发去了大同，到军部集结去了。车在崎岖的山路上行驶了好一阵子，来到了山西浑源县境内，我透过那脏兮兮，几乎快变成磨砂玻璃的车窗，望着左手边恒山那险峻的悬空寺，心似乎也悬在了半空。</h1><h1>挖电缆沟是个啥差事？我没啥概念。也不知这活儿累不累，自己能不能适应，去了得干多久，吃住条件咋样…… 其实，除了这些问题，我当时最想闹明白的，还是这突如其来的“组织考验”，究竟是不是整风的余波……</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