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县古堡—埚串堡

京郊王海春

从俗历堡出来隔着深深的黄土沟壑就可以看到埚串堡，但从地图上却没有俗历堡的名字，那位置写的是堝郭堡，这三个堡名都很奇特，也猜不知这名字的来历。

如今这埚串堡村被中华人民共和国住房城乡建设部等部门列入第四批中国传统村落名录，已然受到保护，可除了正在修复的西堡门，整体看上去还是残破荒废感，但从很多细节还能看出当年的奢华。

　　这巨大的一字影壁上的砖雕就很有特点，漂亮的瓦当滴水下还有三个红色的荷叶砖雕。

这两侧的荷叶砖雕，叶边内卷，扇面似的叶面叶脉清晰。

而中间那朵荷叶，内卷之中居然还裹挟着一朵盛开的荷花。

　　随意看到一处老宅院，院门朝西，三级垂带踏跺，硬山式屋顶，门楼高大，虽然戗檐砖雕破损，脊檩坍塌，但也看得出曾经的富裕人家。那门扇却很简陋，两排木栅子再绷上铁皮就完了。这门也只是半合，轻轻一推就开了。

　　别处常见跨山影壁的位置，这里居然建了一处侧廊，现在廊下垒放的都是土坯砖，这廊子原来的作用肯定不是堆杂物的，廊下山墙上还留有主席语录。隐约可见其内容是主席关于接班人的。

“具备什么条件，才能够充当无产阶级革命事业的接班人呢?“……。“他们必须是全心全意为中国和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服务的革命者，而不是象赫鲁晓夫那样，在国内为一小撮资产阶级特权阶层的利益服务，在国际为帝国主义和反动派的利益服务。…”

　　但这房子总有百年历史了，原先这里如果有字有画的话，那肯定是各种喜庆、福寿之类的吉祥字画，可惜如今已无可考究。

　　在门侧还立放着一块方砖，吸引我的是在砖的一侧居然凹现一只巨大的手印，五指清晰，甚至能看到指节间的屈肌线。感觉这人手掌不大，但手指很粗，奇诡的是他的指尖都很尖，难道还留着尖指甲。不知这手印的作用，难道是砖窑窑主的标记吗？内心很想把它搬走，回去做个茶台是不是很刺激[呲牙]。

　　

　　望向院子中间，种着大片的玉米和圆白菜等，突然传来两位老人的对话声。我这鬼鬼祟祟的闯入，别再让人误会，还是赶紧带上柴门，轻轻出去吧。

　　埚串堡始建于明代，位于 蔚县 县城正西18公里处。跟别处一样，在村北的堡墙上依旧建有真武庙。

　　既然建在堡墙上，那前面就会有一条长长的台阶，而这台阶前还留有一处又窄又高的拱券庙门，感觉两人稍胖点都不能一起挤进去。门楼上的砖雕也很漂亮，应该是菊花、牡丹、荷花等。

　　台阶下半部分的青砖已然丢失，风雨的剥蚀，将下面的夯土都冲走了不少。看老照片在庙门与台阶两侧间还应有东西两堵砖墙的，形成一窄窄的通道。

拾阶而上，后半截的青砖台阶还在，但茅草从砖缝中恣意生长，仰望这四方青砖包砌高台上，门窗皆失的真武庙，感慨随着岁月流逝，恐怕这里的一切，将尘归尘，土归土，极尽繁华，也不过一掬细沙。随之而去的还有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我们终将面对所有的失落，这也许才是生命的意义，百年孤独，万世轮回。

　　迈步走上堡墙平台，是一三开间小庙，两侧居然还各有一间空荡荡的小耳房。庙前空地上还有一块长方青石，中间有孔，也许是石碑的方趺碑座吧。几块很有岁月气息的虎头瓦当散落着，感觉要是在里面养点多肉，应该很有趣味的。

　　首先进入旁边的耳房，啥也没有，只是在后墙上还有字：“为人之要心好”、善事为正”，还有一首看不懂的题诗，感觉这是基督徒后来写的吧。

　　正殿自然也是空无一物，但能看出原来还是有壁画的，只是壁画的色彩都已脱落，但线条轮廓还在。

看得出中间端坐，手持北方黑驰衮角断魔雄剑，挺胸叠肚，身穿金锁甲胄的一定是北方第一战神真武大帝了。

　　真武大帝两侧还有两位侍者，那应该是记录三界功过善恶的金童玉女。再两侧还分别有几位武将，就应是他所收服的三十六天将们。真武大帝自明代备受尊崇，他被誉为北方之神、战神、水神、司命之神。

　　在地处北方的蔚县，无论是作为黄土农耕所需要的雨水，还是作为农耕与游牧民族边界争夺的战略要地，都极其需要真武大帝的神性加持，也就形成了蔚县八百村堡，几乎处处都有真武庙。

　　夕阳西下，俯瞰埚串堡，土黄色的堡墙断续绵延，堡墙内很多农舍倾废，偶尔的人声、车声，传来都有缥缈之感，那就是这百年古堡的残喘。

　　埚串堡是有东西两个堡门的，当地称为串心堡。西堡门已经被绿网围挡，里面搭上架子正在维修，与它正对的东堡门虽然也已残破，但整体结构还好。

　　堡门内北侧有一狭窄的石砌台阶通道，陡直向上，台阶也仅能容下半只脚。登上城门楼，向西看，笔直的大街通向西堡门，远处正是夕阳斜照，新铺的红瓦，旧时的土墙，是那古老村堡生命走向衰亡的写照。

　　向东远眺，一条石板路在两排高高地杨树下向东延伸。两侧都是大片绿色的玉米地，还有铺着防护纱网的葡萄园，真正田园风光。

北侧堡墙上的真武庙

　　堡门上依旧有庙，应该是文昌庙，硬山脊，庙门侧开，进来依旧是空空如也。殿内还是有些壁画遗存。后檐墙是主神，形象高大，看残迹应该一共五位。

　　中间端坐的这位，身穿青色袍服，腰缠犀角带的应该就是文昌帝君，因其出生于四川梓潼县，故也称梓潼帝君。

可惜他面部眼睛以上都已脱落，但也能看出其面如满月，鼻直口方，黑色胡须顺滑，面相温和还带有一丝刚毅。左手置于膝上，右手抬在胸前。

　　文昌帝君两侧还应该有两位侍者，但整体细节基本消失殆尽，但看得出侧身侍立在两旁。按道教传说这应该是帝君的两位侍童，天聋和地哑。一个掌管文人录运薄册，一个手持文昌大印。意思是能知者不能言，能言者不能知。文昌帝君掌管文章科举，关系人生命运，相当于现在的高考，保密问题很重要，不能泄露天机。

　　壁画侍童两侧还各有一位人物，南侧的还可以看出其穿一赭红色裙裤，腰系蓝色丝绦，漏出瘦骨嶙峋的腰腹，其他虽然看不清，但这鬼模样很可能是魁星了，同样是掌管人间科举文运的。

　　但相对应北侧的位置，虽然能看出人形，但没有任何细节，不能确定是谁。但猜测应该是朱衣神君，他与魁星星君为文昌帝君左右二辅。朱衣神君有一双分辨文章好坏的神眼，负责按才录取。魁星则负责点选第一，选取魁首。看来我是应该多拜拜朱衣神君的。

　　两侧山墙上原来也有壁画的，从遗存的几处残片，画工也算精细，衣带流畅，眉目传意，看来也是有故事的。但以前在北京从没见过文昌庙壁画，对文昌帝君的故事也不算了解。不知这画的是文昌帝君的得道源流图，还是帮助学子们得以高中的故事。

　　从堡门楼下来，看向堡门外，这堡门依旧是双层拱券，但中间巨大的木门扇已失。门券内也留有主席语录《论人民民主专政》中一段话，“我们对于反动派和反动阶级的反动行为,决不施仁政。我们仅仅施仁政于人民内部,而不施于人民外部的反动派…”。

　　门洞之外正对着依旧有个小庙，堡门下的青石路悄然绕过小庙，延伸至远方。这庙里肯定是堡内人出行必须要拜的神仙了。

　　走出埚串堡东门楼，才发现堡门外是两座小庙。一座在堡门正对面，坐东朝西，一座在堡门侧面，坐北朝南，都很小。

　　有朋友跟我说侧面的应该是马王庙，正对的应该是观音庙。不知蔚县的古堡是不是大部分都这么设计，在堡的北侧不设堡门，但在北侧堡墙上要建一个真武庙。古堡设置一到两个堡门，堡门外要建马王庙或者观音庙，或者建两。

过去蔚县除了种粮，最能挣钱的就是搞运输，这都非常需要大牲口的畜力，所以马王庙就有了它存在的实用性。而观音庙几乎是有求必应，出门办事拜拜观音总是好的。

　　侧面的马神庙前脸尽失，后檐墙上还存留下窗口外框，但屋里已经是庙徒四壁。但看得出原来也是有壁画的。隐约有几个人形，但内容已无从看起。

　　而堡门正对的观音庙壁画相对来说，还要稍好些。庙门已无，殿内一张小破桌子，一个破皮沙发，也许以前当过值班室吧。还可以看出三面有壁画，同样损毁严重。

　　后檐墙上能看出有三位主神，只是中间那位头顶的屋瓦已经缺失透光，菩萨圆光上部还被人凿出大洞，拴着木棍，导致风雨侵蚀，除了能看出边上的衣带飘逸，其他是看不出来了。

　　既然叫观音庙，这正中间那就应该是观音菩萨。

观音菩萨左侧的似乎手里捧着一部经卷，那应该是智慧第一的文殊菩萨吧。

那相应右侧的就应该是普贤菩萨。三位菩萨均坐于连台之上，也没看出她们的神兽坐骑。

　　在文殊菩萨边上还有一位神将，眉清目秀，有点奶油小生的样子，但身穿盔甲，而且在额头处还有一眼，他后面还有一手持三尖两刃刀的侍者，这应该是二郎神了，在民间信仰中，二郎神也有降妖捉怪，尤其是震慑水患的作用。

　　而在普贤菩萨边上也有一位神将，壁画磨损非常严重，同样无法看出细节，但他边上也站了一位侍者，手持一把青龙偃月刀，那他就应该是关羽了。关羽号称武财神，还有忠有义，自然也是老百姓喜欢的神仙。只是中间是三位菩萨，两边分别是二郎神和关羽，还是有抑道扬佛的意思。

　　最上一层，明显是一组观音菩萨像，这类似于别处的观世音普门品经变图，就像重泰寺观音殿壁画一样，应该每一竖列图画是一句偈语。

只是这里的榜题都已看不见，画面也基本磨损，只看到一处巨大的蟒蛇缠在树枝上，追逐一个在逃命的乡民。

　　两侧山墙最下面每边还各有九位有头光的神仙，这就应该是十八罗汉了。另外在山墙上的壁画中还可以看到关羽及雷公、电母等神仙形象。

　　走出小庙，才看到堡门楼上除了三个漂亮的花卉门簪，还有四块并排的兽雕。

最北侧的好像一只俯身低头前冲的牛，而它头上居然有一只角，它上面的云朵中还雕刻了一个圆形的“日”字。这肯定不是传统的坤牛望月了，或许是神兽“兕（sì ）”。《山海经》中“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

　　再旁边一块，松树下有一回望的狮子，有爪、有卷毛，还叼着绶带系着绣球。

第三只似乎是卧姿，依旧有爪，没了卷毛，看不见脑门，不知是不是老虎。

有人说这是猴，代表封侯，但这像吗？

最南侧的一只是有蹄子的，但看不出具体是啥神兽。不管是啥肯定都有辟邪驱乖之能。

同样这个也被人说是鹿，也就是禄，高官厚禄？

　　夕阳将落，残照之下东堡门楼更加沧桑，从门洞下穿出的青石路，宛转东行，路旁野草疯长侵扰。忽然就想起白居易的诗：“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