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街往事——古樟</p><p class="ql-block"> 刘 刚</p><p class="ql-block"> 我在泗汾老街长大,在那里生活了十五年,而今离开故乡已有五十多年了。</p><p class="ql-block">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今年的我七十又三,但儿时的许多人和事经常在脑海中回放。那里的一山一水是那么熟悉,一草一木是那么亲切。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老街那两棵饱经风霜的参天古樟。</p><p class="ql-block"> 樟树是长江中下游地区常见的树木,它们有的长在山坡上,有的长在河岸边,有的长在大路旁,还有的长在人口密集的大屋场中央。樟树生长缓慢但生命力极强,在那些古庙祠堂的屋顶上也有它的身影,令人感到不可思议。</p><p class="ql-block"> 用樟木做的家具美观耐用,樟木箱子放衣服有驱虫防霉的功能。打开新做的樟木衣柜,一股浓浓的樟木清香直扑鼻腔,进而充满全屋。小时候,老街上有名的木匠何佑谊师傅曾经给我做了一把樟木手枪,涂上黑漆油光发亮,可以以假乱真,与真家伙相差无几,可见何师傅的手艺之精细。樟木手枪陪伴我度过了开心快乐的童年,吃饭放在桌上、睡觉放在枕边,枪不离人、人不离枪。</p><p class="ql-block"> 老街上的小伙伴们人手一把樟木枪,别在裤腰带上,一个个神气十足、趾高气扬、招摇过市。白天,伙伴们挥舞着木枪冲锋陷阵,吃完晚饭就提着木枪冲出家门“打游击”(一种游戏)疯闹。</p><p class="ql-block"> 夏天,麻石铺就的老街响起一阵阵“叭达叭达”的声音,这是人们脚上穿着用樟木板子做成的拖鞋,与麻石街面“亲吻”时发出的回响。在那物资紧缺,塑料拖鞋还未问世的年代里,樟木板拖鞋很受欢迎,它成为了那时老街的一大亮点。</p><p class="ql-block"> 在泗汾老街史家弄子斜对面通往九完小的路口,生长着两棵参天古樟,旁边住着刘国发、余富生等几户人家。两棵樟树是何人何时栽种已无从考证,树龄多少也无人知晓。这两棵可由三、四人牵手合围的大树,据有经验的木匠师傅分析,大概已有好几百年的树龄。更为有趣的是,靠近公路桥头的那棵樟树的巨大树根竟然生长在一间小屋子里,一座铁匠炉子就安放在树根旁。每天小屋里传来叮叮当当的打铁声,粗糙的树根上密密麻麻的沾满了打铁时飞溅的火花铁渣。出于好奇,小伙伴们围着树根左看右看一探究竟。这樟树粗壮的树根真是古怪,那么多的空地不长,偏偏要长在别人家里是何道理?影响人家出入起居,太霸道了,我们为屋主打抱不平。</p><p class="ql-block"> 枝繁叶茂的古樟上栖息着斑鸠、喜鹊、八哥、猫头鹰等各种鸟儿,它们在树上筑巢建窝、安营扎寨繁殖后代。鸟儿们和平共处相安无事,古樟成了它们的乐园。供销合作社的职工还在樟树的树洞里捉过野猫吃。</p><p class="ql-block"> 每天拂晓,天空刚现鱼肚白,鸟儿们便欢唱着呼唤人们,新的一天开始了。勤劳的老街人闻鸟起舞,不约而同开门打扫卫生,老街上响起一片卸下店铺门板的声音。老板们拿起鸡毛掸子扫去柜台上的灰尘,放好算盘、账本,笑容满面恭候财神爷的光临。此时,狭窄的小街早市也热闹起来了,剁肉、卖鱼、蒸包子、炸油货的手脚不停,卖水豆腐、时令蔬菜的也忙得不可开交。物品繁多、人来人往,买卖两旺、生意兴隆,小小的老街呈现出勃勃生机。</p><p class="ql-block"> 古樟、铁河、振南桥成为了老街的“吉祥三宝”,它们与老街人的生产、生意、生活息息相关。</p><p class="ql-block">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入夏以后的傍晚,人们打着赤膊摇着蒲扇,三五成群地在樟树下抽烟喝茶讲古。树大招风,一阵阵微风吹来,非常凉爽,舒服极了。“摇蒲扇好不过自来风”,树下的风把人们劳累了一天的疲劳即刻赶跑。女娲补天、盘古开天地、夸父逐日、嫦娥奔月的神话故事,我就是在树下纳凉时,在人们说天道地、谈古论今中听来的。这些美丽的神话传说在我幼小的心灵中深深地扎下了根。 </p><p class="ql-block"> 听大人们讲,在抗战时期,一架来华援助抗日的美军战机,在空战中受伤失控,在飞临老街上空时与古樟树梢擦肩而过,巨大的机身和隆隆的机声巨响把古樟的枯枝残叶震得纷纷扬扬往下掉,树下的行人吓得尖叫着四散逃命,现场非常恐怖危险,最后这位“不速之客”迫降在离古樟不过一里地的陈家垅村的一片稻田中。</p><p class="ql-block"> 这两株百年古樟像两名忠诚警惕的卫兵,忠于职守地守护着老街;又像两把撑开的大伞,为人们遮风挡雨、乘凉休息提供方便;更像两位饱经沧桑、满面皱纹的百岁老人,见证了老街百余年来的兴衰荣辱、风云变幻、朝代更迭、社会变迁。古樟不仅仅是老街重要的地理标志,更是一道让人赏心悦目的美丽风景线,为老街的自然景观增添了亮丽的色彩。</p><p class="ql-block"> 长大以后的我们响应政府的号召,上山下乡去了百里之外的酃县插队落户,离开了养育我们的父母和亲爱的故乡,告别了古樟。几年以后我回到老街探亲,突然惊奇地发现两棵古樟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楼房。面对此情此景,我们心中有着说不岀的滋味,对于这一变故百思不得其解。</p><p class="ql-block"> 老街的这两棵古樟默默无闻地完成了它们的使命,在风雨飘摇中悄无声息退出了历史舞台,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留在泗汾中老年人的记忆里。面对古樟的归宿,我的心中不由得发出轻轻的叹息和深深的惋惜。儿时的古樟,只能在梦中相见了!</p><p class="ql-block">(刘刚于2024年11月2日写于深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