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行——沉重的脚步

一休

来丹东的第二天，先参观中朝友谊展览馆，后参观抗美援朝纪念馆。 在中朝友谊展览馆看朝鲜姑娘演出之前，碰到一个在展览馆工作的丹东人，他多次去朝鲜，我们聊了许久。 抗美援朝纪念馆有2万多件战场实物，三年战争，近20万中国志愿军血流朝鲜，想起丹东人跟我聊天的内容，让我的参观脚步变的十分沉重。 回嘉兴后，我一直想着几个问题: 对于74年前的抗美援朝，朝鲜是怎么看的？抗美援朝前的朝鲜战争，到底是怎么打起来的？为什么当年如此贫困，又建国不久的中国参与了抗美援朝，而强大的苏联没有参战？ …… 好在70年前的高层机密文档，现都解密了，看后，一阵叹息。 于是，决定写这篇随笔，将历史真相陈述于此。 　　上午跟丹东人聊起，朝鲜对中国的印象，让我吃惊的是，他说“不好，甚至有些人对中国还着仇恨，当然也有许多人羡慕中国”。 我问为什么？他讲了许多朝鲜人的“理由”，他们认为，当年，日本入侵朝鲜和中国，伟大领袖金日成率领人民军在中国的东北进行了艰苦卓绝的抗战，牵制了七十万关东军无法南下，才让中国没有灭亡。 中国的内战更是因为朝鲜人民军的帮助，才让第四野战军在东北打败国民党（作者注: 四野当时有三个朝鲜族师），没有人民军的帮助，就不会有共产党在国共内战中的胜利。也正因为朝鲜帮助了中国，得罪了美国人，导致美国入侵朝鲜、靠着金元帅的浴血奋战，终于抵挡了美帝的进攻，中国方面害怕美帝将战火烧到中国，才派兵入朝。 朝鲜人民付出巨大的代价保卫了中国，却并没有得到感恩，在领土划分上，中国方面侵占了大量朝鲜领土，把贫瘠的土地划归朝鲜，这也导致朝鲜粮食一直紧张。 从八十年代后期开始，中国彻底背叛了两国同盟，92年和伪韩政权建交，沦为美帝国主义走狗…… 为了拉拢朝鲜的动摇人士，中国故意在鸭绿江的边境上打造出灯红酒绿的景象，用来迷惑我方立场不坚定的人，而真正的中国内地，很多地方吃不上饭。…… 我不知道这些论调在朝鲜百姓中占多大比重。但看的出，朝鲜官方肯定有这样宣传，才在百姓中有此极端想法。 　　在客观讲述朝鲜半岛复杂的近代史时，先讲下三八线的来历。 三八线原来只是一个地理概念: 北纬38度线。没有政治和军事含义。真正使三八线具有军事意义的是二战时，日本把朝鲜半岛的日军以三八线为界划分为两部分，北部军队归关东军指挥，南部的军队为日本大本营指挥。 1945.8.8苏联根据雅尔塔文件，宣布对日作战，迅速出兵中国，8.10出兵朝鲜。美国担心苏联独占朝鲜半岛。于是，立即向苏联提出，美苏两国应以朝鲜半岛的北纬38度为分界线，分别接受日军投降，苏联同意了。 美苏两国因临时处理日军投降事务而确定的三八线，后来却成了朝鲜半岛分裂的根源。 三年后，1948年8月15日，李承晚在美国的支持下成立了大韩民国。 在苏联5年，会中文和简单俄语，又跟苏军上层熟悉的金日成，在苏联支持下，于48.9月乘苏联舰艇回国，1948.9.9成立了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金日成任主席。 根据协议，苏联48.9月撤出北朝鲜，美国48.10撤出南朝鲜。 　　朝鲜半岛各自成立政权后，北方和南方都有统一全国的愿望，于是双方在38线一带频繁发生冲突。 金日成数次请示斯大林，希望统一朝鲜，打到南方去，但斯大林一直没有同意。 金日成有这个资本。他有一支强大的人民军。 中日甲午战争，中国战败后，日本占领了朝鲜，到20世纪初，每年有数十上百万贫困朝鲜人，逃难到东北，垦荒种地、建立家园。朝鲜许多热血青年，加入抗日义勇军，将反日舞台移到了中国东北，在此建立基地。 1912出生的金日成，1920年随父逃到中国，之后跟中国东北抗日联军杨靖宇一起，杨靖宇任司令，金日成任第二军第六师师长，成为抗日联军一名领导人。 到1940年，日本加大打击抗联，杨靖宇被捉身亡，金日成带残余100多人逃至中苏边境苏联一侧打击日本人。当时抗联军队中，朝鲜族士兵占比较大。 日本投降后，巳编入苏军的抗联教导旅进行改组，中国军人回到东北，金日成和他的朝鲜士兵，随苏联军队进入朝鲜。 回朝鲜时，中共应金日成要求，抽调1200名朝鲜族官兵，连同武器装备送给金日成，作开国建军之需。 1949年，朝鲜请求中共把人民解放军中的朝鲜师转交给朝鲜政府、 当时由朝鲜族军人组成的野战师，除了四野166师和164师外，还有156师，巳随林彪打到了海南岛。 49.7.20日，166师164师2万多人随武器装备，成建制返回到朝鲜。1950.2月，156师与其他部队中的朝鲜族官兵总计16452人集结于南昌，乘坐火车回到朝鲜。 至此，3个野战师，共计38000人，加上此前的1200人，加上朝鲜在延边及各县征招4200朝鲜族年青人，总共44000人送到了金日成手中。这支军队，可是经过8年抗战，3年内战，打仗经验丰富的精锐。 所以，金日成对于统一朝鲜南方，信心满满，非常急切。 　　1950年1月以前，思考缜密的斯大林，为了避免在远东陷入与美国的冲突，一直不同意金日成用军事手段，解决朝鲜半岛统一。 但1月30日他突然给苏联驻朝大使电报说，“在（统一）这件事上我准备帮助他（金日成）”。 金日成听到这个消息后十分激动，斯大林又补充电报: “请金日成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任何北朝鲜领导人和中国同志，更不能让对手知道” 。 斯大林为什么在1月底突然改变了朝鲜半岛的政策? 为什么还要瞒着当时就在莫斯科访问的毛泽东? 49.12.6毛泽东借给斯大林祝寿访苏。祝寿中，提出签订新中苏友好条约，内容重点是“要求苏联归还旅顺口，大连港和中东铁路。2年内收回中国东北全部主权”。斯大林一直不答应，毛泽东在苏联被冷落了近二个月，直至50.1.28日苏联基本同意中国要求。 这里，时间节点特别值得重视: 1月28日，苏联基本接受中国的要求；1月30日，斯大林同意了金日成用军事手段，统一南朝鲜计划并愿意提供帮助。 现在分析: 中苏条约签订使苏联失去通向太平洋的唯一出海口和不冻港旅顺大连港，这是一个重大战略损失，而同意金日成统一朝鲜，可以在胜利后获得南朝鲜釜山不冻港，保障苏联在远东的战略支撑点。 不得不承认，斯大林是伟大的战略家。 　　于是，50.4.10日金日成急访苏联，苏朝领导人举行的三次会谈，斯大林强调，对南朝鲜采取军事行动必须具备两个条件——美国不干预和获得中国的支持。 金日成保证，由于有苏联和中国作坚强后盾，美国不会冒险发动战争。金日成相信，完全可以依靠自己军队统一朝鲜。 50.5.13金日成密访中国，通报了准备攻打南朝鲜。尽管毛泽东感到很意外，但在他5.14收到斯大林电报后，只能表示支持。毛泽东讲，他曾设想中国在解放台湾后，朝鲜再统一南方，那时，中国可以给予朝鲜充分支援。 金日成对毛泽东建议表示感谢。他此番只是奉斯大林指示，告诉中方。 在踌躇满志的金日成面前，毛泽东的尴尬处境是可以想象的。 50.6.25金日成率数万在中国锤练的精锐朝鲜人民军，攻入了三八线以南。 战争在中国完全不知情下爆发，毛泽东甚至是从外国报纸上得知这一消息。尽管中国领导人对此不满，还得表示支持。 朝鲜人民军迅速占领了韩国95%的领土，并将韩国军队逼至‌釜山一带。 50.7.7联合国投票，同意美国为首17国组建联合国军。有一票否决权的苏联，却奇怪的缺席投票。 9月15日，以美军为主的‌联合国军在‌仁川登陆。朝鲜人民军即刻溃不成军。 　　到9.28日朝鲜政治局召开紧急会议，请求苏联和中国出兵。10.1日斯大林回电“最好形式是派遣志愿军，这首先需要同中国商量”。 金日成于当天深夜紧急召见中国大使，要求中国尽快派出军队。 毛泽东召集政治局会议，大家基本持不赞成态度，国家刚从长期战争中走出，贫困且装备差，跟美国正面打仗，多有不利。但毛泽东坚持，大家服从。 彭德怀匆忙任命为总司令，仓促10.19入朝。志愿军正式抗美援朝是10.25日。许多南方部队单衣薄衫连夜坐闷罐车赶赴朝鲜。现在看到的，志愿军在冰天雪地整一个连被冻成雕塑的照片，让美国人震惊的无以复加。抗美援朝前期，志愿军冻伤冻死大面积发生。 　　丹东抗美援朝纪念馆前，左侧阵列有上百高射炮，坦克和飞机，这大部分是开战后苏联援助的。右侧纪念馆，长长台阶分为五层，代表了抗美援朝志愿军五大战役。 进入了正厅，是毛主席和彭大将军握手高大雕像。我站在雕像前久久凝视。一个伟人，一个战将，一起出生入死。我想起了毛主席为彭老总的题词——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 共同的战友，最后却难以相容，想起彭德怀最终的遭遇，我唏嘘不已。 　　我慢慢看着各个展馆，各种介绍，拍着照。 展馆有一面志愿军司令部嘉奖给三三五团三连《攻守兼守》锦帜，三连此殊荣，是因为参加了入朝第二次战役中著名的松骨峰阻击战，这次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 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中，用一个段落对它进行了重点讲述，深入了解其背后可歌可泣的故事，就明白“攻守兼备”这四个字所蕴涵的千钧之力! 　　下面图片玻璃盆内放着的，是上甘岭战场上带回来的石头、碎弹片和碎人骨的混合物，据老兵回忆，上甘岭战役过后的山头被炮火削低了整整两米，可见战事之惨烈! 　　朝鲜死鹰岭高地，志愿军59师177团6连奉命固守此地，阻击南逃敌人，整连129名志愿军，在零下40度伏击任务中，都冻成了冰雕。场面悲壮泣惨！唯一活下来的周全弟四肢截肢，今年93岁。冰雕连事迹在电影《长津湖》中有描述。 　　这是被志愿军团灭的美陆军第七师北极熊团团旗，从此以后这个团永久退出了美军编制。 　　电影《奇袭白虎团》是真实故事改编。这是被志愿军全歼的白虎团团旗。 　　这是纪念馆美军一个师和中国一个军的重型装备列表: 美军一个师志愿军一个军 飞机: 22 0 坦克: 149 0 装甲车: 35 0 榴弹炮: 72 0 直射炮:120 108 迫击炮:160 333 …… 这是一场完全不对等，装备差距极大的战争，麦克阿瑟有理由蔑视志愿军，但他忘记了，志愿军有数十年的战场经验和钢铁的意志。 抗美援朝，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战斗，一个个宁死不屈的身驱，惊天地，泣鬼神，事实证明，决定胜负的永远不是武器。 　　抗美援朝，中国出兵297万，消耗军费100亿。牺牲19万7653名烈士，换来了朝鲜的和平。 近20万烈士，这可是经过二万五千里长征，八年抗战，三年内战，久经沙场的中国精英啊，本来，他们可以安享胜利果实，但他们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朝鲜的土地上！ 　　因为行程时间关系，出馆后，没能去拜谒丹东抗美援朝烈士陵园，1952年6月，由抗美援朝前线转到丹东总后医院（即现解放军二三○医院）抢救无效而牺牲的689名烈士，被安葬在丹东市元宝区现陵园，陵园早期曾安葬过特级战斗英雄黄继光、杨根思，一级战斗英雄邱少云。1953年9月，这3位英雄被统一迁移到沈阳市的志愿军烈士陵园。 　　我缓缓在纪念馆移动脚步，思绪很乱。时间到了，导游来叫了，只能乘车去下个景点。 从唐朝到现在，朝鲜半岛，对中国来说，一直是在中国羽翼之下的藩属国，因此只要朝鲜有事，中国不计代价帮助，包括抗美援朝。 公元663年8.27-28日，日本（倭国）发兵新罗（现朝鲜部分），新罗无奈向大唐求救，唐派大军出征，与新罗联手在白江口（现韩国锦江入海口）海上与倭寇作战，唐军1.3万人，指挥刘仁轨，刘仁愿，倭军4万人，指挥安昙比罗夫，阿倍比罗夫。唐军大胜。白江口之役，让日本看到了唐朝的强大和先进，之后大量派“遣唐使”全面学习中国，社会进步迅速。 1592年的明朝。日军派舰队侵入朝鲜半岛，朝鲜王室一边北逃，一边向大明求救。大明派兵救援，经陆上、海上多次血战，最后终于将日军打败。 1894年朝鲜内乱，朝鲜王室无力招架，又向大清求救。大清派兵进入半岛，日本也趁机派兵登陆半岛，于是，中日甲午战争爆发。大清惨败，割地赔款，惨不忍睹，朝鲜半岛从此也落入了日本手中。 想想也心酸，一千多年来，多次关健时刻出兵帮助朝鲜，中国得到了什么？ 抗美援朝，在新中国建国初期，百废待兴，人心思安，如此贫穷的时刻，伟人一声令下，志愿军雄赳赳起昂昂开赴朝鲜，赴汤蹈火，付出如此大代价，但如今，金家三代，为确保统治，在教科书和各种宣传上，刻意贬低，淡化志愿军作用，淡化中国的付出，还时不时恶心中国。 　　现在回看历史，斯大林跟俄罗斯历代统治者一样，心心念念想要一个不冻港，怂恿金日成“统一南朝鲜”，金日成高估实力，轻信美国不敢参战，美国认为贫弱的中国不敢跟强大美军正面交锋……一连串的战略误判，致使一场战争爆发！ 而前期完全蒙在鼓里，被动参与了抗美援朝的中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当然，收获了全世界的刮目相看和尊重。 历史到了今天，站在世界的角度，站在中国利益的角度，若再有一场朝鲜半岛危机，我相信，中国会有多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