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故乡的秋天

雪绒花

　　2024年的金秋，我与故乡的秋天邂逅相遇。这是我离开故乡三十年来，第一次与故乡的秋天亲密触碰。我是真的很欣喜。

记得三十年前，怀着对故乡的极度厌恶与憎恨，我匆匆逃离故乡，就像困兽逃出牢宠，摆脱束缚的枷锁，义无反顾。那时，我是那么讨厌故乡的黄土地，讨厌乡亲们一年又一年单调平淡的麻木日子；讨厌家乡火辣辣的太阳与朝朝暮暮的烟熏火燎；讨厌那一个个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身影的不堪入目；讨厌那一张张被风吹日晒摧残成的红脸膛的灰容土貌……我更讨厌故乡的秋天。掰玉米棒时，玉米叶子把胳膊脸蛋刷出一道道血印，汗水流在一道道红色的印痕上，那种疼痛，记忆忧新；把挖倒的几亩玉米秸秆一抱一抱抱到地头时的气喘吁吁、筋疲力尽；还有阴雨绵绵的日子，为了赶季节种上麦子，一家人冒着雨耕种，父亲在后面按着犁把儿，我与母亲、我家的黑骡子一起冒雨拉梨，骡子累得喘着粗气，不情愿再走，站在原地大口喘气，这时，父亲骂天骂地骂牲口的叫骂声；滛雨的日子，因为房子外面下大雨，房子里面下小雨，因为缺少柴禾做饭，因为猪圈里猪缺少吃食，母亲脸上常常挂着泪水……故乡的秋天以汗水、泪水、艰辛的印象，深深地烙在我的记忆里，刻骨铭心。

曾几何时，我开始回恋故乡，回恋故乡的秋天。秋阳下，那挂在树上红通通的柿子，村子东边那片金黄色的谷子，一片片笑红了脸的高梁，一片片青纱帐似的玉米田野；谷场上，一堆堆白生生的棉花，一片片摊开凉晒的大豆、芝麻，还有一串串金灿灿的玉米……故乡的秋天，以脱胎换骨的模样，在我记忆里酝酿出成熟，俊俏，丰收的美丽模样。

我开始怀念故乡，怀念故乡的山山水水，怀念故乡的一草一木，也怀念故乡的秋天。三十年后，我身上贴着游子的标签，再一次身临其境在故乡秋天的怀抱。从当初急切地逃离，到如今思念的投降，时光匆匆，已是半个甲子。

　　十月一日是个好日子，在举国同庆之际，侄子喜结良缘。这是我家的大喜事。秋风习习，喜鹊报喜，在秋天的黎明前，村里的乡亲们早早赴宴。总管、礼桌、压面、鞭炮鸣放、督导、车位安排、搭蓬，各个岗位人员全部到位。乡亲们尽责尽力，倾力以助，使侄子婚礼轰轰烈烈、热热闹闹。感谢乡亲们的鼎立之助！感动乡亲们的朴实淳厚！

2024年的秋天，我们刘家村喜事连连。西强哥、浩强哥、永歧弟也先后为儿子完婚。这是主家的大喜事，也是我们村的大喜事。同根同祖的刘家村添新人，为家族开枝散叶，落地生根，大家同喜同乐！同庆同贺！这个秋天，我们刘家村的天空格外湛蓝，阳光格外明媚，大人小孩的笑声特别欢喜。很庆幸，在这个美好的秋天里，我亲眼见证了我们村的喜悦，亲身感受了亲人们之间的纯朴乡情。很庆幸，三十年后的秋天，家乡以这样的盛情，让我在秋天里与她相遇。．

　　花喜鹊在我家旁边的皂荚树上叽喳，灰色的野扑鸽站成排立在我家红色房顶的瓦棱上，麻雀也不甘寂寞在砖砌的墙头跳跃。院子里一串串红灯、红喜子、红帖礼单，让我家红瓦白墙的院落喜气末消。我正给母亲洗一件秋衣，听到门外轰隆隆的机器声。我问弟媳，外面干啥呢？弟媳说，小强哥收玉米哩。我心里一阵暗喜。我要亲眼目睹家乡机器收玉米的情景。

我以最快的速度为母亲洗好一身秋衣，急乎乎跑出院门。小强哥的玉米地就在我家旁边，一百米的样子。当我急急忙忙站在小强哥的地畔时，玉米地里已是光乎乎一片，荡然无存。田里铺满被机器打碎的玉米秸秆，脚踏在上面软呼呼的。一台大型收割机正把金灿灿的玉米棒往小强哥家水泥门前的地上倒呢。哗啦哗、哗啦啦，像金色的瀑布。放眼望去，整个水泥街道成了金色的海洋。玉米棒一片连着一片，每家门前都堆着一摞摞蛇皮袋装的玉米棒。我几乎傻眼了。记忆中繁忙的景象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一个悠闲、轻松、欢快的秋天展现在我眼前。几个哥哥和嫂嫂们聚在一块聊天，讨论啥麦种子得早种，哈麦种子得晚种，讨论谁谁的种麦机种得仔细，讨论近几天的天气预报。

几个嫂子得知我想看机器收割玉米的情景时，都笑着说，机器收玉米快得很，一会功夫就完了，你咋早不出来？我在玉米地畔找到一根青皮玉米秸秆，有滋有味地嚼起来。我小时侯为了贪嘴，偷折玉米秸秆当甜杆吃，挨了母亲多少训。父亲骂我遭蹋没成熟的粮食，是作孽哩。吃着带着草木香味的玉米秆，带着没见到机器收割玉米的遗憾，带着满眼丰收景象的喜悦，“绒绒，拣几个好玉米，回家炒豆豆吃”，带着嫂子们的热情回家。我心里不由感慨万千。故乡的秋天不再是汗水、是泪水、是辛酸，更多的是欢喜、是丰收、是享受成果的欢乐。

　　秋雨沥沥，潮湿了家乡的黄土地。我想去生我养我的村庄转一转，我想到心心惦念的田间地头走一走。

整个村庄寂静无声，宽阔平整的水泥街道湿漉漉的。每家都是大红铁门，大门磁砖砌墙，红铁门上镶着一排排金色泡钉装饰，显示着每个家庭生活的殷实与幸福。偶而敞开的大门里传出电视的音乐声。几辆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小汽车静静地停在自家门前。玉米棒垛子用塑料布盖得严严实实。鸟儿在泛黄的树叶间鸣啼，只听婉转声音，不见其踪迹。新装的天燃气管道，像条条金色的黄龙在村庄上空盘旋回绕。家家户户院落，整个街道，还有通往村外的所有道路，全部都水泥硬化。一个中国新农村的村庄，赫然展现在我眼前。这是故乡新的模样，让我惊奇、让我欣喜、让我目瞪口呆，让我童年少年的记忆彻底颠覆。

我走在村子南边田地旁的一条土路上。这是我记忆中唯一留下的一条黄土小路。望着废弃的水渠两旁杂草荒芜，杂树丛生，想念记忆中渠道两旁的大扬树，想起秋风飒飒，黄叶飘飘时，我在这条小路上扫树叶时小小的身影。当年扫树叶穿的条绒布衫还历历在目。

站在我人生第一次踏进的学校门前，远远望去，大门紧闭。这个学校解放前是座庙堂，很有历史味道的，方园几个村庄叫它老君庵。古人留传，先有老君庵，后有扶风县。可见老君庵的历史价值。解放后，这里成了我们的学校。现在，老君庵又回归历史，成了一座庙堂。其中还设立了传道教会，让中国的道教文化发扬广大。这是我再回母校时的心愿。从墙外望着庙院的松柏在秋雨中愈发翠绿，心中又有一番感悟。时代能改变一切浮躁、不安、膨胀，但终究改变不了信仰的力量与文化的精髓。老君庵以她秋天的沉稳与庄重，永远屹立在我们村的东边，似每日升起的日出，陪伴着一代又一代的刘家子孙。

田野里，麦苗已若隐若现。我家地秋天没种玉米，土地暄软，种的麦子出苗整齐，麦苗已绿油油的。一行行整齐的麦苗似绿色的笔尖，笔尖上挂着晶莹的露滴，清清亮亮的露滴在秋风中摇摇欲坠。抬头远望，天地灰蒙蒙地，田野一望无际，座座村庄点缀在大地之间。一片片苹果树嵌在田野里。走近果园，红通通的苹果压弯了枝头。主人用木棍支撑着挂满苹果的枝条。红通通的苹果个大、色亮、匀称，每个果子上挂着晶莹的露水，像银色的珍珠。哦，故乡秋天的田野，是文人手中的彩笔，是果香四溢的味道，是古人归来满心满眼的欢喜。

　　侠侠嫂给我摘来又红又圆的柿子。当甜软的柿子送到我手里，我感到一股温热迅速温暖了我的全身。这是家乡的柿子，这是亲人的心意。婶娘给我送来了玉米糁、发面馍。吃着家乡的土产，很新鲜，这是童年的味道。小强哥家的线辣椒、白萝卜也上到我家的菜桌，这是乡情的传递。几天的日子，我除了欢喜，更多的是感动。在我家门前，在潮湿松软的黄土地上，我种上了菠菜、葱、油麦菜、香菜，还有豌豆。闭上眼睛，我仿佛看见满眼的绿色，满心的希望。

　　新时代的号角在中国大地回响，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祖国大地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家乡的的秋天以崭新的面孔展现在我眼前。我是多么欣喜。故乡的秋天，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