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葡掠影日记（三）

山葵

　旅行无非是“略略非日常性的日常”，有一些生动新鲜的记忆，但大多还是”去了一趟那里“的感觉，即使那里是飘洋过海很远很远的远方。

D5——9月21日晴 塞维利亚

昨晚一场劲暴火辣，张力十足的弗拉明戈舞，足以让人对塞维利亚有很多的期待。今天的塞维利亚，还能留给我哪些值得用心记忆的片段呢？

位于瓜塔基维河畔的黄金塔，是摩尔阿拉伯统治时期，于1220年为防进犯河港的船只和基督徒的攻击而建的一座军事瞭望塔，十二边形的塔身，每个面代表一个方位，一条大型铁链从塔底水中拉开，可以封锁河道。

黄金塔之所以到十六世纪有了金子之塔的称谓，那是因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源源不断从美洲带回来的黄金，都要停在这座塔前完成登记、收税及转运的手续。

　黄金塔就像这个城市的一位守护者，和这条穿城而过的瓜达基维河一样，它们不但见证了塞维利亚的沧桑巨变，还见证了西班牙的荣辱兴衰。曾经的大海航时代，就是这条河，在来往船只上，载满了野心家和探险家；就是这条河，流淌着数不清掠夺来的真金和白银；曾经，中国的瓷器和丝绸，一定也是随着这条河，在默默奔向大西洋的路上，满腹屈辱，走进了西班牙皇室贵族的厅堂。

塞维利亚大教堂——原本也是在被夷为平地的清真寺上修建的一座天主教堂。十四世纪的一场地震后，塞维利亚人决定：“我们要建一座宏伟漂亮的教堂，让所有见到的人都认为我们疯了。”200多年后，宏愿实现，最终变身为世界级的大教堂。

它果真大的像一座城池，足足占地两万平方米，大半条街都是它的身影。现在，它是世界上最大的哥特式教堂，仅次于罗马的圣保罗大教堂。

塞维利亚大教堂四个立面上竟然有十五扇门之多，这个是教堂的正门。

教堂主门或假设门

　今天最为遗憾，教堂里有活动不能入内参观，我们只能站在铁栅栏外随手拍了几张照片。

　听圣歌在大殿回响，不得不离开时，再看一眼这些充满神性和美感的彩窗。

天主教堂为什么喜欢使用彩色玻璃窗？一是，随着中世纪欧洲建筑风格的改变，原来大量绘制壁画的墙面被彩色玻璃所取代，二是，当时大多教徒都是文盲，教会通过拼接成一幅幅由圣经故事构成的彩窗，能简洁直观地为民众传播教义。下图这两幅长形的窗户称为柳叶窗，一般镶嵌在教堂正立面圆形的窗户则为玫瑰窗，玫瑰窗被看作是天堂的象征和神的居所。

　圣费尔南多国王就安葬在塞维利亚大教堂，哥伦布的遗骸几经辗转，最终也长眠在此。哥伦布的墓很特别，在灵柩石棺上方有四个化身武士身披盔甲带着冠冕抬着棺椁的雕塑，他们是代表西班牙统一之前的四个古国国王。这位充满争议的大冒险家，身后最终享受了“四王抬棺”的国葬礼遇。

（导游发的一张四王抬棺的照片）

　同属西班牙南部的塞维利亚，与科尔多瓦、格拉那达并称为安达卢西亚地区的三颗珍珠。它们虽同是文化名城，但塞维利亚尤为突出的繁盛景象，把它定义为一座因水而发达的商业都市则更为准确。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后，塞维利亚作为西班牙唯一内河港口的城市，这里曾设有印度群岛（即美洲）交易之家，几乎垄断了整个西班牙的海外贸易，一跃成为当时全欧洲的财富中心。

塞维利亚大广场——这座大约直径有200米的半月形广场，是1929年为美洲博览会而建。位于中央的是主塔，两端各有一座副塔，塔楼之间由长廊连接，长廊前是围绕广场的人工护城河。横跨护城河，架有四座白蓝相间的陶瓷护栏的拱桥。满眼望去，广场中心还有一个漂亮的喷泉水池。

这是我们游历过的五个城市中，最为奢华恢宏气派的西班牙广场。就像那座庞大的教堂一样，从内而外.无论在宏大的叙事和细节的刻画上，它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如果说龙达、马拉加到处洋溢是多情、浪漫的小資气息，那么，同为热带风情的都市，塞维利亚则无处不彰显着高贵典雅的贵族风范。

横跨护城河的拱桥

　连廊墙壁由58个精致的陶瓷拼贴画构成，每一帧代表西班牙原58个省份的历史形象。

　

　就是这样一座古老而时尚，多彩又繁华的广场，没有谁会把它与血腥、残酷联系在一起。1492年西班牙开始设立宗教法庭以来，就在这座广场上，据记载，有三万五千人被活活地烧死，被罚做苦役和流放的人数更高达五十万。如此严酷的刑法，不仅仅处罚的对象是犹太人和摩尔人，更多只因他们是基督徒的异端。

　走出历史的烟云，从大教堂的档案馆开始出发，经过王宫、玛利亚路易莎公园，围绕着圣十字区，再回到大广场。

45欧50分钟的乘马车巡游，沐浴着艳阳，看一切景致都像一双秀眼透出的灼灼韶华。伴着哒哒的马蹄声，熙熙攘攘的市集，行行色色的俊男靓女，精雕细琢的古迹宝藏，令人目不暇接，只觉到处都是流动的盛宴。

大教堂对面红色被封的宫门上面，很明显是阿拉伯建制的城垛。

　塞维利亚大广场，一个很容易看到历史，并看到自己身影的地方，一个逃离于琐碎烟火能匡正生活的理想所在。在这里，可以有沉浸于一隅的迷醉，可以有眺望远方的遐想。如果有机会，我愿再驻足于此，从黎明到黄昏，从黄昏到明月升起，伴着星光，看暗夜一点一点吞噬它耀眼的光芒。

　告别塞维利亚，再说说西班牙这个欧洲的异类，一则它多是丘陵地带，土地干涸贫瘠，二则由于它与法国隔着一座比利牛斯山，翻过山后又是非洲，所以呢，欧洲的文明是到法国就为止了。加之有摩尔人统治近800年的这段历史的浸润，造就了他杂糅多元的宗教文化，以及多民族长期交汇融合的不断演化，自然而然它与传统意义上被西腊文明和罗马文明双重影响的欧洲国家有很大的不同。 看看我们这位马车夫，辨识度是不是极其高。

　欧盟国与国之间没有界碑，像西班牙和葡萄牙这两个南欧唇齿相依的近邻，我们从塞维利亚三个多小时的车程，一根感应电子杆，起落之间，我们就到葡萄牙啦！

进入埃武拉之前，先介绍一下西葡两国的渊源。与西班牙同处伊比利亚半岛的葡萄牙，原本就与西班牙同宗同源，它最早就是从西班牙前身的四个古王国之一的卡斯蒂利亚独立出来的。当时的卡斯蒂利亚国王是将这块领地作为陪嫁赠予女儿的。后女儿的夫婿逝世，儿子虽被立王，但年龄太小，等儿子长大，母亲却迟迟不肯放权，儿子就开始闹独立，他趁着卡斯蒂利亚王国与穆斯林厮杀的时机，发起反抗自封为王，于1139年建立了葡萄牙国王。

15世纪末光复运动结束，两牙都致力于海外殖民，年轻未婚的葡萄牙国王在一次出征摩洛哥的战役中不幸身亡，葡萄牙陷入继承危机，西班牙国王凭借自己的母亲有葡萄牙王室的血统，开始争取继承权，葡萄牙虽极力反对，但经过一场战争，西班牙以完胜的姿态，就此呑并了葡萄牙。

西班牙对葡萄牙长达60年的统治里，葡萄牙人一直在不停地抗争，并借着西班牙被英国打击的时候，发动了独立战争。最终在英国的大力支持下，葡萄牙于1640年再次独立。

埃武拉——葡萄牙与西班牙从公元一世纪起，近一仟多年的外族侵略史基本类同。埃武拉这座被誉为“博物馆城市”的边境小城，到处都能看到古罗马的遗迹。

埃武拉坚固高大的城墙，在公元三世纪，葡萄牙做为古罗马的一个行省就有了。

圣弗朗西斯科大教堂——这座教堂也是一座天主教堂，我们要参观的人骨教堂，仅是这座大教堂的一个西厅。

　天主教视死亡为神圣之事，在人骨教堂的大门横梁上，赫然刻着一行字“我等埋骨处，等您骨归来。”

　进入大厅，从墙壁到柱子再到每一盏灯的装饰，全由人骨的各个部分堆叠而成。当年，中世纪的欧洲黑死病流行，各个教堂的墓地和坟场严重不足，所以才把已故的僧侣骨骼收集在这里集体安放。

这和五年前我花1.5欧参观的哈尔施塔特小镇上的骸骨教堂有些类似，只是，哈尔施塔特并不是因瘟疫的流行逝者太多的缘故，而是由于小镇风景优美如画，土地非常金贵，加之教堂很小，才将每入土十年以上逝者的头骨，转移至骸骨教堂。至今小镇还延续着这种丧葬文化。

（哈尔施塔特骸骨教堂里，每个头骨上，不但标注有逝者的生卒年月，还绘有叶桂草、橡树叶以及玫瑰花等祈福寓意的艺术图案。）

追忆哈尔施塔特——此景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埃武拉人骨教堂，给我触动最大的是礼拜堂的天顶上，还有一句出自《拉丁文圣经》的谚语“比出生更好的是死亡的日子！”

我们的先圣说：“未知生，焉知死？”而西方的哲人却倒过来说：“未知死，焉知生？”，东西方的生死观竟如此不同！在我肤浅的认知里，我们的出生无法做选择，我们的死亡也很难自己掌控，但一个人若认真思考过死亡，并让自己习惯死的概念，无论从中是否能获得令自己满意的结果，至少你好像把人生的边界考察了一番，至少大限来临时，你做不到坦然赴死，但不至于太过恐惧。并能警醒自己，在有限的生命里少犯错误。

　埃武拉教堂纪念品商店，有一幅这样的徽缩景观，是否是基督徒们心中天堂的样子？

D7——9月22日 多云（里斯本）

初识里斯本，单单城市面貌和景区管理就比西班牙好了很多。第一道路好，植被好，景区设施完善，第二有免费公厕上啊。即使收费的公厕，也是秩序井然。

一位挺拔庄重的黑人管理员，站在入厕口，彬彬有礼，每每举手示意，好像在友情提示：“不要慌，不要慌，现在可以投币了（0.5欧）”，哈哈，很公道，五年前就这个价。

　今上午三个景点，都在贝伦区，离得非常近。

贝伦塔——位于特茹河畔的贝伦塔，建于16世纪初，它外形酷似一只巨靴，实则更像一座小型的碉堡。驻守在河岸边，是葡萄牙最红的打卡点。历史上，曾是船舶海关管制站和电报服务站，也曾利用贮藏室改造成地牢作为监狱。大航海时代，去往世界各地的船只都会经过这里。

大西洋边上的葡萄牙军事馆

　　距里斯本大约40公里的罗卡角，位于葡萄牙的最西端，也是整个欧亚大陆的最西点。发现者纪念碑就位于罗卡角。

发现者纪念碑——这个船形纪念碑，是1960年为纪念葡萄牙航海家恩里克逝世500周年而建。船头手托小帆船的便是大航海奠基人恩里克王子，紧随其后的是发现欧洲至印度航线的达伽马，发现新大陆的哥伦布排在第4位，其他人都是葡萄牙的航海家、传教士和科学家等。

　纪念碑脚下，是南非赠送的大发现地图。上面刻有葡萄牙登陆各大陆的日期：佛得角、印度、巴西……还有我国的澳门。

　距离灯塔不远处，矗立着一块岩石，上面刻有罗盘，罗盘的下方葡语“罗卡”是岩石的意思。

　罗卡角山崖上，面向大西洋的十字架。十字架下方白色的石碑上以葡语刻着有葡萄牙著名诗人卡蒙斯的诗句“陆止于此，海始于斯。”

北纬38°47'西经9°30'，正是我现在站立的地方，正是欧洲大陆的终点与大西洋的起点相逢的地方。陆地的尽头是海洋，海洋的尽头终究还得回归至陆地。吹着大西洋的海风，眺望苍茫的大海，让我想起海明威的一句话：“你从一个地方跑到另一个地方，但你还是你。”即使抵达天涯海角，你还是没办法从自己身体里逃离出来。

圣热罗尼莫斯修道院

1755年里斯本的一场大地震，几乎摧毁了所有的建筑，只有贝伦塔和圣热罗尼莫斯修道院是全城仅存的两栋历史建筑。

　建于1502年的圣热罗尼莫斯修道院，是皇室人员御用修道院，在葡萄牙家喻户晓。当年的探险者离港前，都要在这里取圣餐，得到主教的祝福再出海远航，进港的船也要在此鸣笛三声，向教堂致意。

据说，以前很多西点都是修女研习出来的。我们在游览的时候，导游已提前买好了蛋挞。隔着一条马路，教堂前网红葡式蛋挞店还排着长龙。不知道，我们吃的蛋挞，是不是出自修女之手？

修道院的大喷泉

雷加莱拉庄园——1892年一位百万富翁从一个叫雷加莱拉男爵的手里买下了一块辛特小镇丘陵上的地。于二十世纪初，按照自己的喜好设计并建造的一座庄园，整个庄园由宫殿、教堂和公园三部分组成。

　辛特拉小镇紧邻大西洋，因植被茂密，气候宜人，许多富豪都扎堆在此兴建私宅和庄园。

小教堂、宫殿都被超级豪华的公园环抱其中。

　公园内最用心之处，是园内建造的一座深27米的涸井，岩洞尽头的出口恰好是井的中部。

岩洞入口

　井的周围环绕着螺旋楼梯，共有九个旋层，象征着但丁描写的天堂、地狱、炼狱的9重循环。

　一进入口，走一段幽暗的洞穴，再沿着旋转楼梯从井底走至出口。曲径蜿蜒处，忽见气象万千，假山环绕的一片湖泊，四面青苔绿癣遍布，仰头一汪汪珠线似的细小喷泉滴滴答答汇入青潭。

启蒙井的阳台

　抬眼是繁复，低头是神秘，远望是浓的化不开的幽古。

　宫殿内的私人寝室，大到衣柜小到门把手每一个细节都极尽豪奢。

　这还只是富翁的一个夏宫，有钱人的世界我们确实缺乏想像力。

　听歌声缥缈，鼓点飞扬，一对青年男女把庄园的一处亭阁当做舞台，全程松驰的演绎，空灵辽远。没有比一段美妙的弦律结束今天的行程，更能让我踏实入眠了。

辛特拉小镇鳞次栉比的纪念品商店

D8——9月23日 晴 奥比斯多小镇（婚礼之城）

装饰墙面的红色天竺花

点缀墙面的紫色叶子花

　欧洲再窄的街巷，再红的打卡地，只要道路允许，任何车辆都可自由通行。

　花房花巷花窗，一座绽放在秋日的岁月画卷，没有一段流传了千年的爱情故事与之相匹，岂不辜负了它“爱神之都”的美誉！

奥比多斯古城，公元前308年就已存在。相传，年轻的葡萄牙王子阿方索二世出游时，在小镇的波尔塔门邂逅了美丽的卡斯蒂利亚公主，并对她一见倾心。回宫后，念念不忘公主迷人的模样，他一次又一次在小镇的波尔塔门前和公主相约，后有情人终成眷属。大婚前，阿方索二世为表达自己的衷爱之意，便将小镇作为礼物赠给了心爱的王后。

天主教堂

　在婚礼之城，遇一老年合唱团。如闭上眼睛听她们优美的歌声，想像不出她们都是年逾古稀的老妇！每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的自信、阳光，好像与服饰无关，与经历无关，与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更无关。给她们拍合照时，那一张张灿烂的笑脸，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这应该关乎内心的丰盈，对生活永葆的热爱吧！

　完好的城墙、城堡、民居小巷，古老宁静、原汁原味。虽步履匆匆，但偶有片刻的暇想，每一个角落都值得细细品味。

卡萨雷斯盾徽之城

傍晚十分，我们回到西班牙的边境小城卡萨雷斯城，这里依然属于安达卢西亚地区。这座被中世纪的城墙所环绕的古城，遍布古老的教堂、宫殿和府邸，它们大多墙壁厚重，梁脊高大，尤为醒目的是耸立云天的塔楼。

在西班牙宗教光复运动时期，许多勇士在金钱、土地和贵族头衔的诱惑下，不惜流血牺牲与摩尔军队奋力厮杀，国王作为对勇武者的一种奖励，将城内的宅邸和城外的牧场分封给这些勇猛的将士。

这些来自不同地区甚至不同国家的新贵，为显示自己家族的身份地位，会把自己的盾徽刻在老宅外墙最显眼的位置，以彰显家族的荣耀，一个醒目而有故事的盾徽对每个家族来说格外重要。

　15世纪末，卡塞雷斯古城已达到繁荣的顶峰。从此，它再没有改变过。

卡萨雷斯城有“一千零一盾徽之城”的称号

古城最优雅的地方圣霍尔豪广场上，白颧搭巢的塔楼特别显眼。

　游荡在古罗马人遗留下来的青石板路上，绕至古城的小广场时，团友惊呼：“呀，又回到这地儿了！”她这一嗓子，撞向石头的迷宫中，恐怕时间在这里都会迷了路？每一个精雕细刻的盾徽，每一座有白鹳搭巢的塔楼，每一条不知通向何处的小巷，都保留着中世纪的模样。恍惚间，时光静止，唯有天光从青白、浅蓝至湛蓝的变幻，告诉我，岁月它依然一点一点在游走。

晚宿卡塞雷斯一座天主教修道院改造的酒店

大堂天顶竟然是简易的蓬布。

浴室墙壁上主教的浮雕像

墙壁、摆件……浴室、门廊到处都有修道院的烙印。

酒店前台

住在上千年前的修道院中，客房里到处弥漫着神秘的宗教色彩。迷迷糊糊被圣歌、祷告声，修女的脚步声围攻，我强迫自己试着向上帝寄托一份虔诚的祈盼。后果很简单，一夜无眠。似乎“强迫”于上帝是无效的行为，我承认，干不过上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