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昨晚竟然梦见了已故四十三年的奶奶正在给我缝制棉袄,我冷得有点等不及了,直催奶奶“缝快点”,谁知一声喊,竟从梦中惊醒。原来是妻子睡着了翻身,将被子扯走了,把我冷醒了。我扯回被子,辗转反侧,再无睡意,儿时和奶奶在一起的一幕幕情景在我眼前浮现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奶奶出生于光绪未年,与爷爷成婚育有一女二子,爷爷勤劳治家,开肉铺做生意,不断地购置田地,民国29年冬突发伤寒病,英年早世。当时,大女(大姑)八岁,大子(伯父)五岁,二子(父亲)不到两岁,奶奶依靠爷爷留下的二十余担(一担500斤,)田租收入,将一家四口养活成人,并送父亲读完高小。</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解放时,大姑已出嫁,奶奶娘仨依靠田租过日子,被确定为地主成份,房田地皆被没收。娘仨白手起家,住草棚,养猪养鸡,辛勤劳作,筹集资金于一九五九年秋建成土房三间,次年分别为伯父、父亲娶了媳妇。伯父、父亲两个人从小互相帮衬,奶奶说:“人少好吃馍,人多好干活,你俩今后就不要分家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奶奶持家,慈祥大度,亲力亲为,婚后伯父有三女,父亲四子,全家十二人。</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从我懂事起,记忆中就是一大家子人。我感受最深的就是饿饭,尤其是农历二三月份,头一年留的粮食已经吃完,地里的洋芋、小麦还未成熟。为了度日,奶奶就让我们几姊妹到地里去找红花苗,在田坎边上去扯吉日根,那时候的椿芽子、构树穗穗都属上好食物,奶奶将我们采回的这些野菜用开水煮后,再切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煮饭时,将大半锅水烧开,再将切细的野菜倒进锅里,灶膛里燃着大火,不一会儿,野菜在锅里翻滚着。奶奶用木铲瓢在面桶里铲上苞谷粉,左手抖动铲瓢,面粉徐徐散落下锅,右手用面杖不断搅动锅里翻滚的野菜。灶膛火小了,我连忙往灶膛里添加了些干柴,锅里″咕嘟咕嘟″地响着,面糊糊冒出热气,生出了许多小汽泡,吉尔根和构树穗穗在汽泡边沿上跳动着。</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父母亲和伯父母从地里干活回来了,一家人围着大圆桌“哧溜哧溜”地喝着野菜稀饭,父亲说:“阿母您再不单独吃小灶,看您走路都颤巍巍的了,我们怎么安得下心?”“我这是小脚,当然比不得你们了……”奶奶从灶房端着一碗粥出来,脚一滑,连碗带人一跤跌倒在地。</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父亲、母亲,全家人都围过去,父亲连忙将奶奶扶起来:“可惜,碗摔碎了。”奶奶惋惜地说。“吃十几天野菜粥了,人没事就好!”母亲说。自那以后,奶奶终于同意用吊罐隔三差五地煮一小碗白米饭单独吃。</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白米饭用吊罐在堂屋的地火坑上面挂着煮,奶奶将白米倒进吊罐里,要不了多久,香香的白米饭气味就飘了出来,我们几姊妹就守在地火坑旁,不断地吸着鼻子享受着美味,比起灶房里野菜粥气味,真是天壤之别了。</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吃饭时,奶奶总是将白米饭留上小半碗,说吃不完,留着下一顿再吃。避开大人,奶奶就给我们几姊妹一人喂一口白米饭,我们将白米饭包在嘴里,常常舍不得一口吞下肚,总是慢慢品味之后,才滑进喉中。</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冬天到了,天气越来越冷,奶奶每天晚上睡觉前,总要在一家人烤火后的地火坑里,就着燃烧后的热火石灰中,埋上几节栎树棒,再用冷灰盖严踩实。第二天早上天还未亮,奶奶就起床,给我们几姊妹的烘笼子里放进昨晚上埋的碳火棒,再用灰掩盖着。我们抱着烘笼子去上学,在教室里冷得手脚发痛时,刨开灰,烤着手脚,结果手脚还是长了冻疮。</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那是四年级的一天中午放学回来,北风呜呜的吹着,奶奶看见我冻得浑身发抖,手上有肿胀的红疙瘩。奶奶心疼地摸着我的手,随即将她身上穿的旧棉袄脱给我,硬让我穿。我是九岁才上学,十三岁的个子竟和奶奶一样高,但我怎么能只顾自己暖和,却让奶奶去受冻呢?奶奶说,她在家里烤着火,不出门,再加两件衣服,一样的暖和着呢。那天下午我穿着奶奶的棉袄上学,下午回家时,奶奶却冻感冒了,躺在床上。父亲狠狠地骂了我一顿,奶奶却在床上睡了二三天才见好转。</b></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一九七八年秋季,我考上中专了,临走时,各项生活用品都已备齐。奶奶看我欲言又止,一再问我,我羞涩地说:“学校住的是集体宿舍,我还没有短裤。”奶奶听说后,亳不犹豫地打开箱子,取出一块花布,当即让母亲为我裁剪缝制。</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第一学期放寒假时,我专门为奶奶买了根油条,用罐头瓶子装着。拿回家时,奶奶却舍不得一次吃完。剩下的部分还让我们几姊妹一人尝了一口。吃着香香的油条,我暗下决心,毕业后一定要好好地孝敬奶奶,让奶奶顿顿吃上白米饭。</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中专毕业考试时,收到父亲的电报,说奶奶有病,但不是很重,稳定着的,不要操心。平时家里轻易不来信,突然来电报,怎能不操心?我考完毕业试,当即赶回家,却见屋后垒起一座新坟。</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我哭倒在坟前,在我刚能挣钱时,奶奶却与我从此阴阳两隔。我没为奶奶尽一天孝,没让奶奶享一天福,我怎么能想得通?</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这以后的清明节、中元节、寒衣节,我总是要到奶奶坟前去陪奶奶说说话,给奶奶送去纸钱、纸衣。因事忙,回不了家里时,便在当地门前划圈焚香烧纸、烧寒衣。</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你半夜开着灯,不睡觉,发什么神经?”妻子的话打断了我的回忆,是我在床上不断腾挪,惊醒了妻子。今年的寒衣节,我一定要为奶奶送去一件厚厚的棉衣,还要为奶奶送去很多很多的钱,让奶奶在天堂里不再受苦,有吃有穿,幸福永远!</b></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b style="font-size:20px;"> 二0二四年十月三十日凌晨</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