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p></p><p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三尺三的距离</b></p><br> 澳洲人向来拘谨,人与人之间交往,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如果要让我给出一个数字,大约也就三尺三的距离。他们认为太近了显庸俗,太远了显冷漠。<br> 用尺寸来判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有些牵强。我只是从接触到的一些事例中衍生出的这种推断。大千世界里玉石杂糅,鱼龙混杂,当属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必过于认真。<br> 譬如,在工作场合你是看不出同事之间亲密关系的。各自坐在办公桌前打理着手头的公务,桌子与桌子之间保持着三尺三的距离。<br> 工作很专注,静谧的空间只能听到敲击键盘的流水声。上司有情况需要和下属交流,也不会与你挨的太近,中间也会保持着三尺三的距离。<br> 周末到了,有人提议去酒吧放松一下心情,自然会得到一致响应。按时到酒吧会齐,各自点上喜欢的菜肴和酒品,围拢在一起把酒言欢。氛围很是融洽。<br> 一杯酒的话题总是山高水长的,纵横捭阖夜就不再漆黑。晶莹剔透的酒杯里始终装着一弯皎洁的月亮,辉映着被友谊和酒精燃烧着的炽热面孔。这样的夜晚灯火阑珊,显得格外妩媚。<br> 酒局散了各自都会离开座位去买单,没有人轻易接受别人的吃请,自然也就不存在谁会站出来慷慨解囊。同事间的距离也保持在三尺三之内,不觉得有什么生疏。</h1> <h1> 如此交往方式既不违背他人半分意,也不亏欠对方一丝情。看不到心醉神迷的容态,勾肩搭背的虚伪,放浪形骸的狂羁,海誓山盟的表白。<br> 谁的生活都不会完美的象一幅绝佳的油画,但绝对不会在夜色中朦胧。不辱初志,互相轩邈,负势而起。每天的太阳都是不同的。<br> 购物也是如此,人人都会自觉排着队,前后保持着三尺三的间距。没有白纸黑字的提醒,一切约定俗成。闹市喧而不躁,市容繁而有序。<br> 在车站乘座交通工具是看不到峰拥而上的那种火热场面的。先下后上自然成为公德,乘客之间也保持着三尺三的距离。争占会被视作不耻的行为,必定会遭到他人的白眼。车厢里的拉环与拉环也都是三尺三的间距,出行在外不会感觉是一件辛苦的事情。<br> 邻里之间也信守着三尺三的距离。你家的藤蔓长到别人的栅栏内,他家的花儿探到你的院墙里,双方都会小心翼翼的帮助这些花草找到回家的路。<br> 如果果实成熟了,邻里会越过三尺三宽的甬道送过去一份喜悦,分享着季节的丰硕。谁要是虐待了宠物,举报的人往往会是离你最近的邻居。处的再近也不会无视不良,眼睛里容不下一粒沙子。<br> 有人说三尺三的距离正好是人的手臂可触及到的范围。这是上帝制定的人与人之间最佳的距离。<br></h1><h1> 生活中自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会释放出一种风淡云轻的美。否则美将无处可寻。</h1> <h1> 既然保持三尺三的距离为最佳,送给别人礼物时也需要谨慎细致。要掌握好分寸,你送给别人礼物让对方感觉舒服为好。<br> 贵贱并不是重要的,但过于贵就让人徒增了负重之感。要想到他一定会还给你礼物的,增加别人另外的负担本身就失去了应有的意义。<br> 千万不要贸然的取金奉银送给上司,那样就超出了正当的共事范畴,会让上司疑置你图谋不轨。一件好的动意表现的词不达意,必将适得其反,竹篮子打水一场空。<br> 澳洲人信奉上帝不一定在天上,但它看得见天下暗行的一切苟当。地狱也不一定在地下,但它会囚禁地上发生的一切罪恶。<br> 世界越发的浮躁,活在当下的人太容易被世风左右,以致于动摇良知,不知不觉中被诱惑俘虏。世像纷披,信仰已经变得弱不禁风,稍遇风寒就会喷嚏不止。唯事要有矩,操守要有度。应该像竹子那样上下都有节。保持着三尺三的距离,显然意义是非凡的。<br> 三尺三的距离只是世态瞬息万变中的一个不被人重视的表象,说它远不算远,说它近不算近。但足可以荡涤世间的污泥浊水,安顿下一个风清气正的世界……</h1> <h1><p style="text-align: center;"><b>一个孤独的聋哑老人</b></p><p><br> 不论天气好与坏,我都喜欢从这条路上走过。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为能和他的一束目光相遇,然后接受他一声无言的祝福。仅此而已。</p><p> 在鹦鹉谷社区道的一处绿荫下有一座已经斑驳陆离的别墅,住着一个年迈的澳洲聋哑老人。他就是我这篇短文的主人公。</p><p> 我和他并不熟悉,也从来没有走近过他。但我每天只要从这条路走过去都能看到他,不论是阳光明媚的下午还是风雨交加的早晨。</p><p> 他上午的时间都是在院子里劳作着。院子里生长着几棵无花果。还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大叶桉,投下好大的一片绿荫。院子里还有一些叫的上名字的家花,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花。</p><p> 大叶桉树无所顾忌的疯狂生长着,树上常常聚集着很多很多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很是吵闹。开春的时候开着白色的花,花瓣落在地上很是显眼。冬天的时候鸟屎落在树下,依然是白花花的一片,斑斑点点的也像是落在地上的一片片花瓣。</p><p> 老人的穿着没有多么光鲜,也没有多么邋遢。毕竟年纪大了,不需要过分的讲究。</p><p> 老人的头发也是花白花白的,一根根发丝闪烁着银色的萤光。流水的岁月把头发染白了,谋了大半辈子的艰辛生活,余生的岁月再也不可能把白发染回原色。岁月一去不再复返。<br><br></p></h1> <h1> 他戴着一副度数很大的老花镜,牵在一根褪了色的铜链子上。他已经没有能力看清书籍上的蝇头小楷了,就连大字看着也有些费力。岁月把一切都虚化,就连毛孔也像是无尽的墜道通向未知的世界。<br> 老人不但独身,还是个聋哑人。不幸往往喜欢相携而行。<br> 他的心思都放在这个花团锦簇的院子里,每天修枝剪草,清扫落叶。鸟儿一点都不怕他,有时鹦鹉就落在他的肩头上,好像围着一条彩色的花巾。<br> 有时苍蝇也过来和他亲近,落在眼角赶走了又飞回来,可他一点也不觉得烦恼。澳洲的苍蝇天生就是这么粘人。<br> 到了下午时光,他就坐在门庭下一张破旧的椅子上,专注打量着不远处的街道。车流不息,流云不歇,在他眼里都是一道风景。看的累了就会打一会盹,轻轻的鼾声就像一朵浪花追逐着一朵浪花。<br> 最开心的时候是看到了有行人从眼前走过去,他的表情顿时泛起波澜,表现的有些亢奋。他安静的世界里似乎昙花一现,格外的有了精气神。<br> 他的喉咙是发不出声音来的,但眼神可以传递他的心思。他不会错落每一个行人,送出他独特的目光为你祝福,那种祝福只要你心里不存在雾障,一定会感悟到一种浓浓的传情,真挚而热烈。<br> 唯有例外的是如果有花枝招展的女人走过去,他就阖上双眼,装作视而不见。当成一只蝴蝶从眼前翩翩而飞去。<br> 这个时候他的脸上沉静的像一尊佛。他的世界里也有花呀草呀,那是他钟爱的孩子,在身边簇拥着他生命的每一时刻。</h1> <h1></h1><h1> 我之所以喜欢走在这条路上,正是因为这个老人与众不同。我曾经觉得这个年迈的聋哑老人很是可怜,也很孤独,需要一种抚慰。<br> 我不能帮到他什么,顺路去看看他或许也可以驱逐他内心的寂寞。而且从他的问候中感受到人生的苦短与炎凉,对于我或者对于他都是对这个冷漠的世界一种解脱。<br> 我们都需要救赎自己的灵魂,让怜悯重新回归尘世。每个人都需要,只是大多人麻木的都丢失了这个念头,变的无事从从。<br> 事情有了变化是连续从这里走过了三天才发觉不见了这个聋哑老人。直至二十多天后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一人独行,只留下室内一盏不肯熄灭的灯光。岁月毫不知情,依然昼伏夜出。<br> 再次从这条路上走过的时候,已经是又一年之后了。我发现这里竟然有了天大的变化。让我都认不出来了这个地方。<br> 新建起来的别墅富丽而堂皇,栅栏被漆黑的院墙封闭,也就看不到了里面的花和草。只要有人在此经过就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一阵阵咆哮的狗吠声。<br> 那棵郁郁葱葱的大叶桉也消失了踪影。据说是被新来的主人,也是一个富商给伐掉了。伐树的人很专业,从二十几米的冠顶开始肢解树干,一段一段分割开来堆积在门前,把原先的路都给堵塞了。<br> 一个孤独的聋哑老人的离去并没有让这个喧嚣的人间安静下来,哪怕是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不久前的一幕幕都成了故事。<br> 最为让人悲中生叹的是从此人间有一条小路永远消失了。那是一条通向怜悯和善良的小路,也是我曾经热衷于行走的一条小路。<br> 默默无语的一个聋哑老人的背影离去,让我格外的担心这个世界将义无反顾的走向尽头……</h1><p><br></p><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span style="color: inherit;">2024年10月31日</span></div><p></p><p style="text-align: center;">插图: 林雪梅</p><p style="text-align: center;">审正: 梁 刚</p> <h1>李云迪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中国散文学会理事、黑龙江省作家协会散文报告文学创作专业委员会委员 。曾有多篇散文入选中国年度散文排行榜 、中国年度优秀诗歌选 、出版四部文集 。散文集《野樱花之谷》获全国第六届冰心散文集奖, 诗集《穿过高加索的河流》获黑龙江省文学艺术奖 。</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