胶东散记

姚兵

沿着山东半岛的海岸线，蜿蜒曲折地散布着一串珍珠链般的城市，大的如青岛、烟台、威海，小的如蓬莱、龙口、乳山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是纯正的齐鲁后裔，祖祖辈辈，生生不息，构成了华夏血脉的重要底色。 前些时候跟老杜一家相约，自驾在胶东这条线路上走了一道。车子差不多开行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在海阳出口下了高速。 海阳是个位于半岛东南端的小城，因地处黄海之阳而得名，初夏的时候这里出产全国最好的大樱桃。安顿下来后，我们到宾馆对面的饭店吃海鲜。话说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人并不十分在意海鲜的美味。胡乱地点了几道菜，上两听啤酒，就囫囵地吃了起来。一路上太累，我们只想尽快地洗涮掉这满身的风尘。 第二天早起，步行去逛最近处的海滩。太阳还没有出来，低空中抹着绛红的朝霞，山和建筑的轮廓挡住了熹明的光线，远处可以看见港口和巨大的海轮。 早晨的沙滩温度很低，游客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几个来拍照的姑娘，却特意换上了夏天的彩裙，光着脚，大呼小叫，恣意地奔跑，做各种古里古怪的姿势。看她们冻成瑟瑟发抖的样子，我们忍不住要笑。不过，青春这个鬼，荒唐归荒唐，却着实是笔不小的财富。 管沙滩车的是个和气的东北汉子。他像个候鸟，夏天在山东，冬天去海南，常年漂泊不定，靠打短工过活。他特别喜欢这里的安宁。他说这里最好的海景房，每平都没有超过3000元的。“你们将来要是想找养老的地方，海阳真心的不错。” 想去虎头湾看看，不想导航却带错了路。在断头路上来回折腾几次，大家扫了兴。下车简单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转头，直接去烟台。 转过一个山坡，从高处往下，忽然看见前方有一大片海湾。大面积的海水反射起阳光，明晃晃的，风云际会，模糊了遥远的天际。我疑心那就是我们本来要去的地方。 很多年前，在《世界知识》画报里看过一篇关于美国旧金山渔人码头的文章，那地方盛产虾、鲍鱼、枪乌贼、海胆、鲑鱼、鲭鱼和鳕鱼，有一个画着大螃蟹的著名标志。小贩卖海鲜小吃，烹饪方法是最简单的白灼，调味品一概不用，全凭着对火候的精准把握，这现烧现卖、原汁原味的吃法深受游客的欢迎。 烟台也有渔人码头，三面环海，有鲸鲨馆、温泉、观海长廊、美食风情街等配套场所。欧式建筑的尖顶耸入云天，暖暖的色彩凸显着内在的浪漫与精致，很得体地与四周海景及城市风貌融为了一体。午后的阳光很温暖，随风涌来的海浪拍打着岩礁，发出了单调的哗哗声。四面八方来的游客聚在这里散步、拍照、溜娃、钓鱼、喝咖啡，漫无目的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闲暇时光。 为住得更舒适些，女生一口气换了三个宾馆。早上起来，在宾馆后面的农贸市场转了转。市场里很热闹，最有名的当属苹果和梨。两家各自买了不少，把汽车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的。尝上一尝，果然汁多味美、香气淳厚。忽然觉得买东西也是件很享受的事情。 攻略上说养马岛上最好的交通工具是电瓶车。果然，上岛就看到了好几个租车的地方，三座、两座的都有。天生不爱走路的女生赶忙租好了车，一家一辆，大家嘻嘻哈哈地骑了上去，还不时做出拉风的样子。 湛蓝的海面上飘浮着几处岛礁，天上白云飘飘，海上风帆点点，高速驶过的快艇划出了白色的浪迹。有家长带着孩子在礁石中抓小鱼、拣海贝。小朋友穿的防水皮裤看起来很飒。浅湾里的养殖场，有很多渔船在劳作，一筐筐的海鲜不断地被渔民抬上岸来。 站在岛上，远远地，可以望见一大溜高耸、错落的楼宇。起初我以为那是烟台的一部分，到了第二天才明白它是我们下一站要去的威海。烟台、威海这两个姊妹城市，距离非常近，在地理上可谓亲密无间。 威海人实在、平和。在这个地方呆上几天就没了违和感，跟在家的感觉一样。早上一觉醒来，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去玩。跟当地的一个朋友打电话。他人在青岛，听说我们来了，一边嗔怪事先没打招呼，一边着急忙慌地就要往回赶，还安排家里的人领我们去买海鲜。哈哈，哪能这样麻烦人哩，平常工作都累，休息日谁还没个安排啊！我们自己随便转转就好。 火炬八街南接文化西路，北直通海水浴场，尽头与环海路形成丁字路口，两侧是公交站台与鳞次栉比的彩色洋房。从南向北，顺着斜坡往下走，就像是幕布在缓缓落下，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海面在眼前徐徐展开，整个世界以及人生，似乎便在这豁然之间开朗起来。这个场景，与当年热度很高的动漫影片《灌篮高手》中的经典场景很像，有日式小镇的既视感，这里也因此被人称为“小镰仓”。的确有人是为了回忆才来这里的。“我们早就不再年轻了，可当赤木晴子冲我们挥手的时候，这里依然还是青春的样子。” 刘公岛是是北洋水师的诞生地，也是甲午战争的古战场，岛上留下了很多遗迹，现在也还有海军现役部队驻扎。女生不想动了，我是和老杜俩口子一起上的岛。登岛要借助轮渡。排很长的队，难免等的焦躁，好不容易登船了却发现上面还有很多空位。这岛看起来也不远，每天游客这么多，真没人想过在这中间架上一座桥吗？一大群海鸥围着渡船在飞。它们是大海的宠儿，自由自在是与生俱来的天性。海鸥不时地俯冲下来，从浪花中飞快地叼起游客特意抛下来的坚果、面包。 岛上覆盖着葱郁的林木，码头上有高大威猛的水师军官雕像。纪念馆里人流摩肩，现代光声电技术嘈杂炫酷，模拟着当年海战的景像。陈列的史料包括水师的架构、主要成员、装备信息、战斗过程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橱窗里有几尊火炮，由德国克虏伯公司出口，金属的表面热处理很考究，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馆外的定远号是北洋水师的旗舰，高高矗立的舰桥和硕大的主炮代表着大清王朝最后的荣耀与悲歌。踏着木质的甲板，顺着舷梯往前走，可以看到官兵值勤、起居，以及战斗的地方。100多年前，定远舰是货真价实的海上霸主。狂妄的日本人再怎么狠揍，就是无法弄沉它。 女生站在海的这边等我们归来。看见我们下船，就笑吟吟地迎了上来。“玩完了？”“嗯。”“岛上的人多不多啊？”“多。”“好玩吗？”“好玩。”“看到军舰了吗？”“看到了，还有很多的大炮。”又补了句：“你没去可吃亏呀。”女生不屑地撇了撇嘴，接下来的话让人破防：“那还不是让人给打趴下了么......” 2022年巴拿马籍的布鲁威斯号货轮在威海成山镇海域搁浅并被船东放弃，独自留在这海天山色之中，任由时光不断地侵蚀、堙灭。冬天下雪的时候，这里漫天的荒凉会触动很多人的沧桑。坐很长时间的车，千辛万苦，只为看它一眼的大有人在。有人说布鲁威斯一生漂泊，老了，累了，最后找了个自己喜欢的地方，孑然一身，孤独终老。而这，正是他一直想要的样子。 只是，人生真有诗和远方吗？好像世界上更多的还是苟且，有时候还大雨滂沱。这样的网红打卡点不去也罢。别把自己好不容易积攒的那点轻松愉快给弄皱巴了。 （感谢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