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白露霜降过后,暮秋只剩最后几天。这个时节,天地间的主角是黄色,金黄的水稻才收割完,银杏已披上金甲,菊花也蓄势待发,即将盛装登场。</p><p class="ql-block"> 银杏,被称为地球“活化石”,正是色彩绚烂的秋日里最亮丽的风景。</p><p class="ql-block"> 三亿多年前,银杏便已是地球的原居民。五十万年前,她只存留在中华大地。与大熊猫如出一辙,现在世界上所有的银杏无不来自中国。山东莒县,湖北随州,江苏泰兴,云南腾冲,广东南雄……皆称“银杏之乡”。据说贵州现有九棵五千年以上树龄的古银杏,那些树干深深的裂缝中刻着中华民族厚重的历史,杏眼般的树叶目睹了这片热土上的几乎所有荣光和屈辱。</p><p class="ql-block"> 作为穷且忙碌的教师,我是无法远赴大江南北去欣赏那些闻名遐迩的银杏的。于是,趁着周末,呼朋引伴,带着妻子,约上好友良恒和思源,就近选择了新田,驱车百里,赶往千马坪瑶族村,寻访一株网传树龄达1500年的“世界银杏之王”。</p><p class="ql-block"> 停车山脚,拾级而上。台阶蜿蜒,不见尽头,顿生朝觐之神圣感。几经弯曲转折,而后豁然开朗,我们来到群山环绕之间的一个山谷,一株古树的巨大身影便映入眼帘。</p><p class="ql-block"> 古树耸立在半山腰的一个平台上,背倚青山,树冠高大,呈锥形。远远望去,孤独而威严,气势非凡,果然有王者风范,而周边岭上竹林浓密,恰似执戈而立的护卫。</p><p class="ql-block"> 走近古银杏,只见树干粗壮,需六七人才能合围,长着据说只有千年树龄才能结出的树乳,枝Y虬结,树叶稠密。叶片仍带青绿,并未全部转为金黄。树身有一大洞,树体中空。树牌上标明,“树龄:3000年”,旁边的介绍牌上写着一个关于此树的传说,源于舜帝。我暗自称奇,不是网上显示1500年吗,一下子就从五代十国上推到了商朝未期了?当然,中国人一向浪漫,我们的数字也向来有虚实之分,三九为多,因此,哪怕是树龄这种要求准确的东西,也是较不得真的。就像介绍栏里的“世界银杏之王”一样,显然有些夸张,水分不少。小地方的人喜欢称大称王,装腔作势吓唬人,大日本和大韩民国便是典型。</p><p class="ql-block"> 古银杏身旁还长着另一株银杏,并不矮小,但在古树粗壮的树干反衬下,几乎没有存在感,显然年岁不久。也许,多年以后,在古树倒下的躯体边,仍然会挺立着又一株参天乔木。虽说人类是世代繁衍的历史,但树木才是所有物种生生不息的见证。</p><p class="ql-block"> 古树旁,设有一小店,摆放着矿泉水等商品,最吸引人的便是一些银杏果,店主说,这些正是这株古银杏的果实。但我心存怀疑,银杏是分雌雄的,不管这株古树是雌也好雄也罢,旁边没有伴侣,绝难结出果实来。一念及此,突然就同情起眼前这一株古树来。几千年间,经受电击雷劈,风雨冰雪,他怎么躲过无数天灾?世事无常,沧桑变换,他如何避开许多人祸(早些年一些小孩放火将树洞烧得漆黑)?他是什么时候变成孤家寡人的?像帝王一样,古树应会感到高处不胜寒吧,如高龄的寿星,“欲谈前事恐无人”。而如今,人们已在古树周边种植了大量的银杏树,似乎给古树抱养了许多子孙后代。人们还将台阶修到了古树的脚下,在古树身旁铺设了地板,添加了椅子。古树不再是独霸一方的孤独王者,这一片天地也不再养在瑶乡人未知,而是从此熙熙攘攘,永无宁日。但这一切,是否是古树所愿意接受的改变?在古树几千年的生命里,意味着重生还是毁灭?</p><p class="ql-block"> 也许,我多虑了;但愿,我是杞人忧天。</p><p class="ql-block"> 还是说说银杏树的美好吧!</p><p class="ql-block"> 我一直喜欢银杏。古老的银杏真不愧是神奇的物种,年复一年地向世人演绎着生命的过程及意义,从满树春色到硕果满枝最终华美落幕,只剩一树枝丫。但于枯萎飘零之前却拼尽全力展现最灿烂丰盈的容颜,留给世界最美的背影。</p><p class="ql-block"> 比起我所见过的双牌桐子坳成片的银杏林来,眼前的这一株叶片仍带青色的古树少了那种要把人淹没的黄色海洋般的恢宏气势,但这些鲜艳得可以溅湿人双眼的青绿和浅黄也一样充满魅力。正在缓慢飘落的树叶,樱花凋零般透着诗情画意,也饱含着那种繁华落尽的悲壮感。 走近银杏,便似乎来到了凡高的画前,晃动着一片炫目的明亮色彩,激情在肆意地奔腾。又似走进唐诗宋词的绝美境界,“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鸭掌形的树叶铺满了周边(树底下的落叶也许是被不解风情的店主清扫干净了)——那是对生命无尽的眷恋,也是为生命逝去的崇高礼赞。也像看到了王国维吟诗的背影,“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同时,还隐约听到了日本音乐,那种类似燕赵悲歌或闽南民谣的伤感曲风,跟日本的物哀文化一样给人一种深刻的感动。</p><p class="ql-block">(附好友良恒的诗)</p><p class="ql-block"> 致千年杏王 </p><p class="ql-block"> 陈良恒</p><p class="ql-block">咀嚼着红心柚的酸甜</p><p class="ql-block"> 在湘江的源头舜水河畔</p><p class="ql-block">我倔强地伫立在</p><p class="ql-block"> 初冬凛冽的风中对你</p><p class="ql-block">心驰神往</p><p class="ql-block"> 你于夏雨的润泽下</p><p class="ql-block">萌芽</p><p class="ql-block"> 在商鼎胙肉的滋养中</p><p class="ql-block">生长</p><p class="ql-block"> 三千年的风云变幻啊</p><p class="ql-block">多少代的更替兴衰</p><p class="ql-block"> 你执拗地坚守这一片葱茏</p><p class="ql-block">倚仗你的灵光</p><p class="ql-block"> 还有那万年潺流的清泉</p><p class="ql-block">瑶家寨子里的烟火</p><p class="ql-block"> 生生不息地燃起 </p><p class="ql-block">你桀骜的身躯</p><p class="ql-block"> 神祉般地屹立在万民的心上</p><p class="ql-block">而我却黯然神伤 :</p><p class="ql-block"> 你周身缠着的红稠带 </p><p class="ql-block">是否让你如往日般</p><p class="ql-block"> 呼吸畅快</p><p class="ql-block"> 2024年11月2日于二中校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