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守桂花度流年

听雨（cxf）

今年桂花有些沮丧，八月，开不出花来，像接到什么指令似的，成了迷一样的存在。该入场时，为何磨叽？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状况。八月，素称“桂月”，无馨香祷祝，还能称之桂月吗？岂不徒有其名。惊愕中，更加惶惶。

我家桂花逾四十年了，枝繁叶茂，超出二楼阳台，年年开花，香逸邻里。此树是岳父生前手植树，因其老宅子拆迁移植过来的，一同移植的，还有一株梅花，对我们而言，两棵树也算是一份遗产，岳父母去世以后，便成了唯一回忆和念想。有一年连降大雨，内涝严重，地下水抬升，梅花渍死，未料，第二年根部又发出新苗，经历了几个春秋，终于长回了母树原来的样子，兴许得到岳父在天之灵庇佑才复活的。

桂花刚移来时，干不盈尺，高不逾丈，冠盖如轮。经短短数年开枝散叶，柯枝交错，密叶层叠，树冠遮住了半个菜园子。白天，树下见不着天光，雨天，不会湿衣，令人忧虑的是，还在继续向上腾跃恣逞，大有刺破青天之势，硕大的树冠像一把巨伞挡住了菜圃阳光雨露。我开始后悔了，当初不该把桂花栽在园子里。树大了，移动已无可能，严重影响了蔬菜生长。植物又不同于人，无法与之商量，各让一步；也不懂包容礼让，同情弱者；更谈不上胸怀，顾全大局。最要命的是，桂花籽飘落，第二年菜墒中生出许许多多小桂花苗来，若不及时清理，不出一两年菜园就成桂林了。

尽管如此，我对桂花偏爱热度未减。除了上述原因外，也想讨个四季青葱、吉祥如意的彩头。我想，人们喜欢种植桂花，多半都是冲着这个寓意来的，其寓意能给人以一心向好的心理暗示。所谓“风水学”，大抵就是起到这个作用。

桂树四季郁郁葱葱，轩窗飘绿。闲时，独坐窗下，泡一壶香茗，翻几页旧书，享受悠闲与恬静。一个人在散发油墨味的字里行间中独步踽行，与这种不被打扰的生活一齐驻足窗下，颇感惬意。看书累了，视力模糊，放下书本，对着桂花发一会儿呆。顺着树梢方向，仰望深空。蓝天如洗，白云如絮，一团团，一簇簇；忽而变成了娇媚天女拖曳着裙裾，漫步苍穹，一片片，一绳绳；转眼又变成天狼苍狗，一群群，一齿齿。心动了，忽想起王摩诘诗句， “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 。苍穹，白云，桂花，浓绿，多元素构成了超出人间清欢且富有诗意的胜境。四季置身于浓绿，快意妙然，失去垂荫，所谓闲适，淡然，超脱，也会随之消失，心里难免会长出皱纹来。

桂花开在八月，与中秋节相向而行。每值中秋前后，一树金黄，粲然而发，百米之外皆闻芳香。浸染一身秋气的桂花，似乎少了人间烟火，多了一些仙气。当万点金粟出现在面前，心境顿时如山涧清泉清亮透彻。今年出乎意料，该开时未开，未能如期，直至白露才姗姗而至，足足迟到了二十天。何以至此？后来才知道，温度过高，桂花进入休眠期，以致延误时机。桂花称作“天香”，在花族中仅此一例，连“国色”牡丹都不享受如此殊荣。我知道，“天香”不是浪得虚名，与桂花馨香中含有祥瑞之气有关，与神秘而高远气质有关，与古代神话故事有关。如 “蟾宫折桂”， “吴刚伐桂 ” ，大家对这两个成语并不陌生。一个大意是传说月宫中有一棵硕大的桂花树，有个叫吴刚的人被天帝惩罚，每日挥斧伐桂，前砍后合。一个是说道月宫中折桂，比喻旧时应试及第。两个故事均反映了古代人对美好愿望追求以及坚韧不拔的精神。我曾到访过皖南一个叫板石岭山村，千年古桂多达数百株，至今学子还奉行植桂的习俗。与神话融入一起，超出了植物本身属性，内涵与外延都发生了变化，有了文化元素浸入，多了一些想象和期许。

我喜欢在桂花树下低徊。相对无言，不知桂花知我几许，而我却发现，桂花个性很是独特，别的花在萧瑟秋风中纷纷摇落，唯桂花粲然而发，在秋色中独领风骚。为此，易安居士在《鹧鸪天 · 桂花》中给予高度赞美。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诗中对桂花色与香，形与性，谬赞不已。让梅花嫉妒，菊花羞怯，冠盖中秋， “ 自是花中第一流 ” ，虽然屈原在《离骚》中多以兰芷香草比喻高风亮节，未见桂花，但不影响桂花独特风韵和冠绝之姿。除了李清照，唐宋有一众诗人，如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张九龄，杜牧和晏殊等殊多泰斗级的骚人雅士也喜欢以桂花为题，援翰泼墨，写诗作词，留下许许多多不朽之作。

一颗颗金粟深藏密叶，簇拥枝头，如繁星点点，香气盈虚，氤氲苍穹、晴川、烟村、闾巷、庭阶、幽径······无人不识味，无处不醉人。伴随芳香，度过一个又一个多彩的秋天，心灵有了归宿。

原创/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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