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的记忆 文|陈贤

淡淡的烟草味

儿时的老家，是个没有电的小村庄。

每当夜幕降临，整个村庄就被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那时，唯一能用的照明工具便是煤油灯。那一盏盏小小的煤油灯，如萤火虫般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记载着全村人无数的生活故事。

煤油灯的构造非常简单。一个玻璃瓶，中间一个大肚子，肚子里面装上煤油，一根灯芯从瓶盖的小孔中伸出，点燃灯芯，便有了些许昏黄的光亮。那光亮虽然微弱，在黑暗中却能给人带来无尽的温暖和光明。

每当夜幕降临，一家或几家人围坐在微弱的煤油灯下，男人人们吧嗒吧嗒一边抽着老旱烟，一边谈论着家长里短，掰扯着南北东西的奇闻趣事，或是各自分享着一天的喜怒哀乐。你一篇我一篇，时而放声大笑，时而满脸严肃。女人们借着昏暗的灯光，斩猪草、做针线，洗衣裳，孩子们三五成群，借助这微弱的光亮，打四角板，过家家捉迷藏，大人小孩，无拘无束，其乐融融。

昏暗的煤油灯

那时的煤油是凭票供应的，每家按人头发煤油票，省着用，基本能对付，要是哪几天用的时间长了，煤油就不够用了。平日里，点灯是要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点的。大人们总是格外珍惜那一点点的煤油，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点燃煤油灯。所以，夜晚的村庄大多时候是沉浸在黑暗中的。只有偶尔几处微弱的灯光，如星星般点缀着这片寂静的大地。

记得小时候上学，放学回家后，必须先去砍柴、放牛、扯猪草，干农活，到了晚上，当一切家务都完成后，我们就得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家庭作业。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打开书本，努力地辨认着那些看起来有些模糊的字迹，尽可能快的写完作业。要是这个月的煤油不够用，写着写着煤油灯就会没油了。

煤油灯的种类很多，还有一种煤油灯，可以称得上是油灯中的奢品，那就是“马灯”，在我们村里，只有为数不多的两三家有。这种马灯最大的好处是抗风，除了灯的顶部是敞开排烟的，其他地方全封闭，所以即使提着出门，也不怕被风吹灭，而且亮度也比普通的煤油灯强得多。

自然，马灯的耗油量也比普通煤油灯要大一些，即使买了，也不一定能经常用。

要是大队放电影，家里有马灯的，必定会奢侈一回，这个马灯就会派上用场，村里家家户户老老少少出动看电影，领头的和中间的提个马灯，基本上够得着所有人看见走路。

记得我家也有一盏马灯，那是生产队公款配的。因为父亲是生产队长，晚上经常要去查仓库值守，要去田间看蓄水、放水情况。

当然，父亲是从来不许我们兄弟三去碰马灯的，那是公家的东西，只有需要公用的时候才能用。记得有一回，正是双抢季节，天色已经很晚了，大人们还在田间劳动，我自作主张，头一回提着家里的马灯，带着两个弟弟去接父母收工回家。原本以为父亲会表扬我，没想到回到家里父亲便令我跪下，我一下子懵了，一头雾水，不知何故。父亲板着脸质问我什么是公，什么是私，公私怎么样才能分明。我瞬间明白了，原来是马灯惹的祸。

从那以后，没得到父亲的准许，我们兄弟三是谁也不敢动马灯一下了。

煤油灯中的奢侈品——马灯

自制的煤油灯

煤油的不够用，困扰着许多家庭，于是有人尝试用罐头瓶自制油灯。实在没有煤油了，就弄点斋油来对付。

这种灯比煤油灯更简单，一个罐头瓶，用一根铁丝架在瓶子中间，铁丝中间固定一根用棉花搓成的灯芯，在瓶颈处固定一根铁丝做成提手，灯就做成了。

一次机缘巧合，让自制罐头瓶灯有了更好的燃料。有一次生产队晚上抽水抗旱，煤油灯突然没油了，抽水员灵机一动，从柴油机里放了些柴油出来，随便找个瓶子装了，扯根布条浸上油，竟然可以当灯使了。于是机灵点的人立马动手开始自制罐头瓶油灯，千方百计想办法搞些柴油备着，来缓解没有煤油的压力。

当然，没有票柴油也同样买不到。但那些脑子机灵的人，总能想出办法。他们趁大队派人到各生产队抽水抗旱的时候，使些法子，拉拢抽水员，便可以偷偷摸摸搞点柴油藏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自制的“罐头瓶”柴油灯

就在人们为照明而苦恼不已的时候，一些前卫的家庭开始从外地学来了挖沼气池，用沼气来照明。

我们家是第一批尝试用沼气照明和煮饭的。记得沼气池完工后，父亲往沼气池里挑了好多牛粪和垃圾，然后放入水。过了几天，我看到从沼气池接过来的小塑料管开始吱吱冒气了。

父亲赶忙找来公社的技术员来我们家检测沼气的纯度，我们一家人紧张极了，生怕不成功，当技术员告诉父亲沼气达到标准，可以正常使用时，一家人高兴得跳了起来。

父亲小心翼翼地架好沼气灯，在技术员的指导下点燃了灯网。整个屋里瞬间变得通亮通亮。

在没有电的村里，第一次看到了如此亮堂的灯光——雪白雪白的灯光，敞亮敞亮，眼睛都刺花了。那透亮的灯光就像是一道希望的曙光，照亮了全家人的心堂，也照亮了整个村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神奇的灯光，眼中充满了惊喜和羡慕。

沼气池的灯光不仅照亮了人们的生活，也点燃了大家对未来的希望。从那以后，越来越多的家庭开始尝试挖沼气池，希望能在黑暗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片光明。

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家的照明条件也在慢慢发生着变化。后来，村里终于通上了电，那明亮的灯光瞬间照亮了每一个角落。人们欢呼雀跃，仿佛迎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从此，夜晚不再黑暗。孩子们在明亮的灯光下尽情地玩耍、学习，大人们在灯光下忙碌着自己的工作。

那曾经熟悉的煤油灯和自制油灯，渐渐被人们遗忘，成为了一段段珍贵的记忆。

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回忆起小时候老家的点点滴滴，我自然而然就会想起那一盏盏煤油灯，想起那挨过跪的马灯，想起那形态各异的自制罐头瓶灯，还有那通亮通亮的沼气灯……它们虽然已经成为了过去，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中，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它们让我懂得了应该如何珍惜现在的美好生活，也让我明白了，无论生活多么艰难，只要有希望，有追求，就一定能在黑暗中找到那一抹属于自己的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