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来自远方的函询

里文

2024年10月5日晚，笔者收到宜丰县新红会会长胡乐辉的一条信息，并附一份《关于张建华处长函询的回复》，要笔者参与此事。原来早在2021年6月，天津市审计局副处级退休干部张建华女士函询给高安市中学法治安全处副主任刘龙杰，希望他能转交给相关部门，协助找到她父亲张有才的出生地。刘龙杰副主任随即把函询转给时在宜丰县委担任领导的同学，希望能帮助实现张建华女士的愿望。

张有才，1909年出生于宜丰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因出生不久后母亲去世，由罗喜珠哺乳养育。十二岁时给人放牛，受尽欺凌。1927年9月，十八岁的张有才与父亲一起参加秋收起义。1928年5月，井冈山会师不久，第四军军部特务连（中央警卫团前身）成立，张有才编入特务连警卫班，成为毛泽东等主要领导的警卫员。1930年8月，随毛泽东、朱德率领的红一军团路过宜丰，却没有进家门，从此再也没回过家乡。1931年，张有才在瑞金进入红军学校学习，并加入中国共产党。结业时，警卫班已改编为警卫连，张有才任警卫连侦察一班班长。张有才共经历过五次反“围剿”，他的父亲在第五次反“围剿”的一次战斗中牺牲。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后，张有才离开警卫连侦察一班，进入抗大学习，毕业后奔赴前线，参加过抗日、解放、朝鲜等战争，先后任连长、营长、副团长等职，荣获三级“八一勋章”、“独立勋章”、“解放勋章”。张有才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遂将8月1日定为自己的生日。1955年授予少校军衔（后享正军职）。

在朝鲜战争期间，因遭遇美军化学武器，使肺部受伤，晚年转化成严重的肺心病。战争结束后，年已四十余岁的张有才在天津休养。经组织的安排，未满二十岁的天津青县张玉兰与张有才结成连理，同时照顾他的生活。他们育有五个女儿，分别取名秀清、秀勤、继红、毅梅、建华，张建华女士是他们最小的女儿。在部队档案中，张有才的籍贯填的是江西省宜丰县姚家庄，他曾多次对女儿们说，不要忘了你们的根在江西宜丰，你们是来自农民的家庭。可是自己的根又在江西宜丰哪里呢？是否还有亲人？一直以来是五姐妹的未了心结。

由于张建华女士五姐妹仅知道父亲来自宜丰一个称“姚家庄”的地方，只能从老地名为“姚家”而又是张氏聚居地的这一思路去打听，因此宜丰县委领导安排从全县有“姚家”的地方开始寻找。不久，反馈的信息称全县有十数处姚家，尤其新庄姚家更多，但均无张氏聚居地。符合条件的只有花桥池源村姚家张氏、同安宅里村姚家张氏、同安罗家村姚家张氏，并于2021年6月11日作出回复，便有了前面提到的“回复函”。函中还建议张建华女士前来实地了解，找这几处老人座谈，通过详细了解后，再进行确认。然而，当时受新冠疫情影响，不能出门远行，故寻根之旅为此搁置了三年。

2024年10月，江西瑞金举行中央红军长征出发90周年纪念活动，张建华女士作为红军后代应邀参加。由于心结未了，所以这次张建华女士特意提前几天从天津出发，由同城红军后代李妮女士陪同来到宜丰，继续寻根之旅。

10月6日上午九点，笔者按照约定来到县统战部会议室，县统战部部长袁宝珍、胡乐辉会长、张建华女士和陪同来的李妮女士、刘龙杰副主任以及相关工作人员已在会议室内。在简短的交流后，大家都认为按照《关于张建华处长函询的回复》的内容，临时组成以胡乐辉会长带队的“寻根小组”，前往28公里外的同安乡。在去同安的路上，笔者考虑到随张建华女士同来的司机不熟悉路线，主动与张建华女士共乘一部车，途中顺便向她问了些情况。

笔者问张建华女士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爷爷的名字？张建华女士说，她祖父牺牲时，她父亲没在身边。后来曾经打听过，也没个结果，于是她父亲决定不要再给组织添麻烦了，从此就很少提及此事。

张建华女士喜欢言谈。她又说到，与她祖父和父亲一同参加秋收起义的还有个叫“顺子”（音译）的人。“顺子”比她父亲年纪还要小，也编在警卫班。她父亲对这个小老乡关爱有加，“顺子”不会编草鞋，每次都是她父亲帮编，免除了光脚行军的痛苦。红军长征过雪山时，她父亲目睹“顺子”被大风刮得站不住脚，跌下悬崖，年轻的生命就此停止在雪山上。过草地时，她父亲因饥饿吃皮带，不小心把没有摘下铆扣的皮带吞下，铆扣一直粘在肚子里，日常只能吃些流食，导致身体一直不好。抗美援朝时，组织上考虑她父亲还未成家和身体原因，就没有安排入朝。在她父亲的再三要求下，组织只好批准，随志愿军第66军赴朝参战。……

来到同安，同安乡党委书记姚瑶早早地在政府办公大楼门口等待。接待室内，宅里村、罗家村以及同安张氏宗亲会等相关人员都在场。在交谈中，发现当地人员的叙述与张有才的身世存在许多不符，后拿来数册厚重的《张氏族谱》查阅，又不知属于哪房哪支？犹如大海寻针，顿感到无从入手。正当大家茫然之际，胡乐辉会长听到张建华女士讲述她父亲在1960年曾把罗喜珠从宜丰接到天津赡养，由罗喜珠的孙子李日光护送去的，便提出通过公安部门的户籍管理系统，在全县范围内查找是否有李日光此人，如有的话，再进一步查找是哪里人。这个建议让在座人员眼前一亮。从查询的结果得知，全县称李日光的人只有两位，一位户籍在澄塘镇黄坪村，但已注销（指死亡），另一位户籍在县城郊区的塔下村。大家通过年龄分析判断，澄塘镇黄坪村的李日光最符合张建华女士提供的信息特征。于是胡乐辉会长当即与澄塘镇镇长龙小淋联系，请她通过黄坪村委会干部先了解下情况。随后“寻根小组”驱车赶往31公里外的黄坪村。

到达黄坪村时，龙小淋镇长和村委会干部已在村部等待。“寻根小组”一下车，村书记就说，曾经听说过村里有一位参加红军的人，与住在黄坪村姚家的李日光有关系。听到这个消息，“寻根小组”全体人员立刻燃起了希望。村书记接着与李日光的儿子李润民电话联系，要正在宜丰工业园上班的他赶紧请假回来一趟。电话里，李润民称他曾祖母叫罗喜英，名字相差一字，“寻亲小组”人员的心随即又悬了起来。李润民又继续说，他的曾祖母是有一个儿子在天津，六十余年没联系了，早年当红军走的，后来担任团长，并接他的曾祖母去天津住了一段时间，可能是他一直弄错了曾祖母的名字。听到这里，一切都对上了，张建华女士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下来，当即热泪盈眶，他们苦苦寻找的根原来是在宜丰县澄塘镇黄坪村姚家。据《宜丰县地名志》记载，黄坪村姚家一直有张姓居住，符合张有才的身世。原来张有才的父亲与罗喜珠同住姚家，罗喜珠生下不久的儿子夭折了，而出生不久的张有才也因母亲去世断了母乳，好心的罗喜珠便把他抱去哺乳。从此张有才一生不忘哺乳之恩，不仅认罗喜珠为母亲，而且把年已八十余岁的她接到天津来赡养送终，以尽孝心。在张建华女士提供的《供养直系亲属》表中，张有才已把罗喜珠列为自己的直系亲属。

李润民夫妻赶到村部后，一家人终于相认，喜极而泣，现场人员无不为之动容。袁宝珍部长得到消息，百忙中也赶到黄坪村委会，向他们表示祝贺。大家一起陪同张建华女士前往姚家，面对罗喜珠的旧屋和墓地，张建华女士手里端着父亲的照片，含着泪水言语道：“奶奶，您的儿子来看您了……”

李润民叙述，听他父亲说，罗喜珠到天津大约生活了一年余，当得知李润民出生后，心里挂念曾孙，便要回宜丰。张有才见再三挽留不住，安排两名警卫员护送，到达宜丰县城的当晚住在宜丰饭店。第二天早上，警卫员去食堂购买饭菜，回来时不见了罗喜珠的人影。警卫非常着急，四处寻找，结果在黄坪村姚家的家中找到了她。原来，罗喜珠为了不麻烦警卫员，忍受着三寸小脚的不便，独自行走11公里回到了家。以后由于年事已高再也没有去过天津，一直到去世。期间张有才经常邮寄钱和粮票供养老人，罗喜珠为了不给张有才增加负担，再也没有与他联系过。多么质朴忠厚的老人家！

通过了解张有才的事迹，也让笔者回想起发生在宜丰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1926年11月下旬，受中共江西省党部执委和省委分别指派，胡松、李艳芳、李志诚先后回到宜丰，利用“跨党”身份，秘密发展党组织，成立党支部，在全县乡镇建立多个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军，点燃宜丰的革命烈火，领导农民起来革命，启发了农民的斗争觉悟，张有才的父亲应参与了农民运动。“四•一二”和 “马日事变”后，中共中央决定在南昌发动起义。1927年7月上旬，根据中央的指示，湖南平、浏工农义勇队合编为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军（贺龙部）独立团，开赴江西参加南昌起义。7月22日，平、浏工农义勇队向南昌挺进。8月5日，平、浏工农义勇队经修水、武宁等地抵达永修的涂家埠。原准备从徐家埠车站乘火车去南昌，但车站已被国民党军二十五师占领。此时，中共江西省委地下党来告知，起义部队已撤离南昌。于是，两队负责人进行了讨论，最后因意见未能统一而决定分开行动，平江工农义勇队准备回师平、修边界，浏阳工农义勇队则打算绕道安义、奉新，继续追赶已南下广东方向的南昌起义部队。

8月9日，浏阳工农义勇队到达高安，获悉南昌起义部队已向福建边界转移。在追赶不上的情况下，决定由苏先俊负责把部队带到铜鼓休整待命。部队于8月11日从高安出发，先经上高，再到达宜丰，县长王镜明和工兵营闻风出逃，躲到县城郊区塔下村。苏先俊找到胡松、胡石崖等人，听取汇报后，要他们尽快把党组织迁到农村，以防国民党的突然袭击。第二天，浏阳工农义勇队就离开了宜丰。张有才随父亲参加了这支浏阳工农义勇队，一同参加的还有“顺子”。张有才的哥哥开始也准备参加，因妻子有身孕，没有去成，后被当地反动民团杀害。其实当时加入浏阳工农义勇队的宜丰籍战士应远不止他们三人，由于失去了联系，现无法得知他们的姓名和下落，或许他们的名字早已镌刻在某县的烈士碑上，让世人瞻仰。

浏阳工农义勇队于8月20日占领铜鼓。为了迷惑国民党，表面上接受朱培德的招抚，改编为江西省防军暂编第一师第三团，苏先俊任团长。毛泽东到达铜鼓后，放弃设立师部的计划，以暂编第一师为基础，将集结在安源、铜鼓、修水的武装力量重新统一改编为工农革命军第一军第一师，下设四个团，共5000余人，原暂编第一师第三团的建制不变。毛泽东随第三团行动，于9月10日在铜鼓县城萧家祠主持召开第三团排以上干部会议。次日按计划从铜鼓出发，向浏阳进攻。自此，宜丰籍的战士们随毛泽东从铜鼓转战至井冈山。这是张有才参加秋收起义的背景和经过。

张建华女士目前在天津市投身于红色宣传，担任多个社会组织的宣讲员。时刻铭记父亲的教诲，严格要求自己，向公众讲述父亲的革命经历。此次寻根之旅，也留下一些遗憾，就是没有获得她祖父、祖母和堂伯的名字和家庭情况，由于当事人都已逝去，已变得无法追索，只能祈求于张氏谱牒上有记载。笔者答应张建华女士，如有机缘，会留心帮她寻找。

甲辰年十月初二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