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鍳》阅读札记 第125至127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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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447至453年）

吴浩良

　　703、宋国与北魏激战。

公元449年9月，北魏太武帝讨伐柔然汗国，打败了柔然的处罗可汗，俘获柔然民众、牲畜一百多万，柔然国势从此大大衰弱，不敢再侵犯魏国。

公元450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准备率军南侵，2月3日，先在梁川举行军事演习。20日，魏十万大军突然包围悬瓠城。宋派左军行参军陈宪坚守悬瓠。魏军在城外建造很多高楼，居高临下向城内射击，箭如急雨，城里人去井台打水，都要背着门板。魏军将大铁钩置于冲车前端，勾住城墙上的墙垛后用力拉动，用此办法破坏了南城。宋军在城墙倒塌处里面设立矮墙，其外又建木栅栏，阻拦魏军。魏军填平护城沟，肉搏登城。宋军苦战，魏军死尸与城墙一样高，踏着死尸登城大战，双方短兵相接。宋军战士锐气倍增，无不以一当百，杀伤敌人数以万计，守城战士也死亡过半。

魏帝派永昌王拓跋仁率步骑兵万余人，驱赶着从宋朝六郡俘虏的男女人口驻扎在汝阳。宋文帝命令徐州刺史武陵王刘骏出动骑兵袭击魏军。刘骏征来一千五百匹马，分五路大军，由参军刘泰之为主帅，指挥五路人马直捣汝阳。4月7日奇袭魏军，杀三千多人，烧毁魏军辎重，魏军四处逃散。不久魏军侦察到刘泰之部队没有后援，又集结军队反攻，宋军士兵惊恐慌乱，弃甲而逃，刘泰之被杀，宋军逃回仅九百多人，战马仅剩四百匹。

魏军围攻悬瓠四十二天，宋文帝派南平内史臧质和安蛮司马刘康祖共同领兵援救悬瓠。魏帝派殿中尚书任城公乞地真率军阻击，被臧质等人斩杀。魏帝率军从悬瓠撤走，4月13日回到平城。

宋安北将军武陵王刘骏因与魏军交战失败，爵号降为镇军将军，提升坚守悬瓠城的陈宪为龙骧将军。

　　704、崔浩编史遭祸。

魏国司徒崔浩，倚仗自己才华谋略出众，又深为魏太武帝宠信，在朝中大权在握，任意所为，曾经推荐过冀、定、相、幽、并五州的读书士人数十名做官，初次做官便被任命为一郡郡守的要职。太子拓跋晃说：“先前为官的士人，也是从州郡推荐上来的，任职时间已很长，辛勤劳累，还没得到酬报，他们这些人应优先接任郡守、县令职位，让新推选上来的士人替补他们为郎吏。而且郡守、县令要治理民众，也须由行政经验多的人去担任。”崔浩坚持己见，仍派他推荐的人去赴任。中书侍郎、领著作郎高允听到后，对东宫博士管恬说：“崔公恐怕难免大祸了！为满足自己私心而与上头有权势的人去争强较胜，如何能应付得了！”

魏太武帝命崔浩统管秘书监事务，与高允等人撰写《国记》，並告诫说：“一定从实记录。”著作令史闵湛、郗标习性巧于谄媚，为崔浩所宠信。崔浩曾为《易经》及《论语》、《诗经》、《尚书》作注，闵湛、郗标上疏朝迋说：“过去马融、郑玄、王肃、贾逵的注释都不如崔浩的精确细微，请收回境内所有前人所注各书，颁布崔浩所注释的本子，使天下读书人可以学习为业，并请求命崔浩注《礼传》，使得后学之人能得到正确的引导。”崔浩则推荐闵湛、郗标，说他们有著书立说的才华。闵、郗二人又劝崔浩把所撰写的国史刊刻在石碑上，以显示作者无所忌讳和秉笔直书的公正精神。高允听后，对著作郎宗钦说：“闵湛、郗标所搞的这套，书中字里行间若有差错，恐怕会给崔氏家族带来万世的灾祸，我们这些人也要跟着遭殃啊！”崔浩最终还是采纳了闵、郗二人的建议，将所刻石碑竖立于城郊外祭天神坛东侧，百步见方，用工三百万个。崔浩撰写的北魏皇朝祖先事迹，都很详细真实，石碑林立在交通大道两旁，来往的行人读后议论纷纷。鲜卑人无不忿恨怨望，纷纷向魏帝告崔浩的状，认为崔浩故意暴露宣扬鲜卑祖先的丑恶。魏帝大为恼怒，令有关部门审查崔浩及秘书郎吏等人罪状，加以惩处。

　　705、高允实言免罪。

此前，辽东公翟黑子受魏帝宠信，奉诏出使并州，私受了千匹布的贿赂。后事情暴露，翟黑子向高允求敎说：“皇上问我时，是讲实话还是隐瞒真情？”高允说：“你是宫中受宠信的大臣，有罪从实自首，或许能得到宽赦，不可再犯欺上之罪。”中书侍郎崔览、公孙质则对翟说：“若从实招认，引来的灾祸难以预测，不如拒不承认为好。”翟黑子就埋怨高允说：“你怎么诱人于死地！”翟入宮见魏帝，没有讲实话，魏帝恼怒，杀掉了翟黑子。

魏帝派高允给太子讲授儒学经典。崔浩被捕后，太子把高允召到东宫，留住一夜。第二天早晨，与他一同进宫朝见，走到宫门时，太子对高允说：“见到皇上后，我会引导你见机行事，皇上如问你什么话，只管依我的话回答。”太子见到魏帝，说：“高允小心谨慎，且官位低贱，著书主要是崔浩所为，请赦他不死！”魏帝召高允上前问道：“《国书》都是崔浩写的吗？”高允如实回答：“《太祖记》是前著作郎邓渊所写，《先帝记》和《今记》，是我与崔浩共同执笔，崔浩兼职太多，只是总揽裁定此书大纲而已，至于实际写作，我比崔浩要多。”魏帝大怒说：“高允的罪比崔浩更大，怎能留他活命！”太子恐惧地解释：“陛下天威震怒，高允是个小臣，因此慌乱失去了条理。我以前问过他，都答说是崔浩所写。”魏帝问高允：“东宫太子的话可信吗？”高允说：“我的罪过应该灭族，不敢随意编造。太子殿下因我很长时间在他身边侍候讲书，怜悯我的处境，要放我一条生路而已。其实并不曾问过我什么，我也没有回答过那些话，不敢胡乱瞎说。”魏帝望着太子说：“正直啊！此是人情难以做到的，而高允却做到了。临死不改变自己所说过的话，这是信义；作为臣下而不欺瞒君上，这是忠贞。应该特赦他的罪，以示表彰。”于是高允得以免罪。

　　706、崔浩等人被灭族。

魏帝又召崔浩至殿前亲自审问，崔浩惶恐迷惑不能对答。高允则事事讲明，很有条理。魏帝让高允起草诏书，命令诛杀崔浩及其下属官员宗钦、段承根等人，以及他们的奴仆小吏，共128人，都屠灭五族。高允迟疑，久不下笔。魏帝派人频频催促，高允请求允许再见皇帝一次，然后起草诏书。魏帝召见他，高允说：“崔浩的案件，若是还有其他罪过，臣不敢多问，如果仅是因为写书不知忌讳而冒犯了皇家，还不至于定死罪。”魏帝发怒，命武士将高允抓起来。太子又赶紧为高允求情，魏帝的怒意才逐渐平息，说：“没有此人，该有数千口人会死掉。”

公元450年6月10日，魏太武帝下诏：凡与崔浩同宗的清河崔氏，不分远近，以及与崔浩联姻的范阳卢氏家族、太原郭氏家族、河东柳氏家族，一律诛灭全族，其他人只诛杀当事者本身。崔浩被绑缚在木笼囚车内，押往城南刑场，监押兵卒数十人将尿撒到崔浩身上，崔浩悲号呼喊，“嗷嗷”哀叫之声一路不断。宗钦临死时想起高允此前的预言，感叹说：“高允莫非是圣人！”

　　707、魏帝后悔不及。

过了几天，太子责备高允说：“做人应当见机行事，我为了让你免去死罪，已经开了个好头，而你却始终不顺着我的话去做，把皇上的愤怒激到那种程度。一回想起来，至今还让人心跳不已。”高允说：“史书，本来是记载君主的善恶，为以后的人们有所勉励或警诫，所以君主对它心存畏忌，所作所为会因此十分谨慎。崔浩辜负了皇上的圣恩，以他的私欲掩没了他的廉洁，个人的爱憎蒙蔽了他的公正，这是崔浩自己要承担的罪责。至于记载皇帝的日常活动，叙述国家的政治得失，是撰写史书的基本原则，他所做的并没有背离这一原则。我与崔浩实际上共同从事这项工作，生死荣辱与共，本不该有什么特别不同。承蒙殿下再生之恩，违心地得免刑罚，这不是我的心愿。”太子听后为之动情感叹。高允退出后对人说：“我不愿听从太子的引导，是怕有负于翟黑子。”

冀州刺史崔颐、武城男崔模，与崔浩同宗，但不是同一支派。崔浩一直轻视欺侮他们，双方不和睦。崔浩被杀时，仅此两家得以免祸。

6月12日，魏帝诛杀崔浩仅两天，至北方阴山巡察，又十分后悔。此时北部尚书、宣城公李孝伯病重，传言已死。魏帝悲哀地说：“李宣城可惜！”既而又说：“我说错了，是崔司徒可惜，李宣城可哀！”崔浩被杀后，军国大事谋划都出自李孝伯，为魏帝所宠信，仅次于崔浩。

编史虽是一项文职工作，但却是个有风险的职务。写史是为了以古鍳今，史书必须真实地反映历史，对后世才有借鍳作用。但若牵涉到当代权贵的利益，如果不加避讳，就会招来祸端。所以当代人写当代史，常难以真实。古代曾有一君主杀了前代君主而夺其皇位，史官秉笔直书：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弑其君”，而且坚决不肯改，被连杀了两个史官。崔浩本是北魏重要谋臣，向魏帝提出了很多重要的良策，是魏帝最宠信的人，不料因编史被杀，確实可惜，连魏帝都后悔不及。

　　708、宋文帝发兵讨伐北魏。

公元450年，宋文帝刘义隆打算讨伐北魏，丹杨尹徐湛之、吏部尚书江湛、彭城太守王玄谟等人都赞成文帝出兵，但左军将军刘康祖认为：“今年岁月已晚，请待明年再行。”文帝说：“北方百姓苦于魏虏暴政，抗暴义军风起云涌，用兵延迟一年，则有伤他们向义之心。”

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劝阻道：“我步兵对敌骑兵，很难占优势，以往檀道济和到彦之北伐都无功而退，现军队不如往日，恐会带来羞辱。”文帝说服不了他，又让徐湛之、江湛和他辩论，沈庆之说：“治国如同理家，农耕之事应问家奴，纺织之事应问婢女，现在陛下兴兵打仗，却与白面书生谋划军旅之事，怎么能成功！”文帝听后大笑。

皇太子刘劭及护军将军萧思话也极力劝阻，但宋文帝一概不听。7月12日，宋文帝下诏命令：宁朔将军王玄谟率太子步兵校尉沈庆之、镇军咨议参军申坦的水军进入黄河；太子左卫率臧质、骁骑将军王方回领兵直捣许昌、洛阳；徐州、兖州二州刺史武陵王刘骏、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各率所部，东西并进；梁州和南、北秦州三州刺史刘秀之部袭扰汧、陇地区；太尉、江夏王刘义恭进驻彭城，为各路军队总统领。

宋朝发起大规模军事行动，上至王公、王妃公主及在京朝官、各州郡牧守刺史，下到富有百姓，各献金帛、杂物以助国家所需。又因兵力不足，在青、冀、徐、豫、南北兖州征召壮丁，家有三丁者征一人，家有五丁者征二人，也可出钱雇人代替出征，军符到达十日之内，装束齐备。在长江沿岸的五郡兵丁到广陵汇合，在淮河沿岸的三郡兵丁到盱眙集合。又招募各地精通骑射、徒步各般技艺的武士应试，都给以厚赏。有关衙门又上奏说军需物资不足，令扬、南徐、南兖、江四州富民家产满五十万钱的，僧人、尼姑产业超过二十万钱的，一律借用四分之一，战事平息后归还。

　　709、魏军打败宋军。

宋军进攻北魏，魏济州刺史王买德、青州刺史张淮之、荆州刺史鲁爽、豫州刺史仆兰都弃城逃走，势如破竹。

北魏群臣报告魏太武帝宋军进攻的消息，请求派兵抢救沿黄河地区储存的粮食与布帛。魏帝说：“现在马匹尚未肥壮，天气也热，迅速出兵必然不会取胜。若宋军进犯不止，我们可暂且退到阴山躲避一下。我们鲜卑人本来穿羊皮裤，要绵帛有何用！能拖到十月，就不必忧虑了。”

9月4日，魏帝率兵南下援救滑台，命太子拓跋晃率军驻守漠南，防备柔然侵扰，吴王拓跋余留守平城。13日，北魏征发州郡士兵5万人，分别补充各路军队。

宋朝王玄谟军队强盛，武器精良，但王玄谟刚愎自用，贪财好杀。刚围滑台时，城中茅草屋很多，众人请求发射火箭烧毁它，王玄谟说：“那都将是我们的财产，为何要烧掉！”城中守军不久就拆除了草屋，挖洞居住。当时黄河、洛水一带人民爭相送交租谷，持兵器前来参加战斗的，每天以千计，王玄谟不任用当地首领统辖来投民众，却把他们拆散后分配给自己的亲信将领。发给每家一匹布作为奖赏，却要让各家交纳八百个大梨。于是民心失望，攻城数月不下，听说魏军救兵将到，众人请求以战车组成营垒迎战，王玄谟不听。

10月7日，魏帝到达枋头，派关内侯陆真带数人在夜间穿过宋军重围，秘密进入滑台，安抚城中守军，陆真又登城查看王玄谟大营布置情况，随后又潜回，报告了魏帝。9日，魏帝率大军渡过黄河，号称有百万之众，战鼓声惊天动地，王玄谟恐惧，率军撤走，魏军追击，王玄谟军队被杀一万多人，其余人也几乎逃亡殆尽，丢弃的军资器械堆积如山。

此前，王玄谟曾派钟离太守垣护之率领百艘战艇为前锋，占据石济，远在滑台西南120里外。坦护之听说魏军将要到达滑台，急速去信劝告王玄谟迅速攻城，王玄谟不听。败退时，已来不及通知垣护之。魏军将缴获王玄谟的战舰用铁索连结成三重，横拦在黄河上，以断绝垣护之的退路。此时黄河水势湍急，垣护之的䚀队从河中心顺流而下，每至铁索拦截处，就用长柄大斧将其砍断，魏军无法阻止。垣护之只损失了一只战艇，其余都安全返回。

　　710、宋军节节败退。

宋军中，青州、冀州二州刺史萧斌负责节制王玄谟、沈庆之和申坦，王玄谟失败后，萧斌派沈庆之率五千人援救王玄谟。沈庆之说：“王玄谟部队疲惫，魏寇已经逼近，有数万人才可前去救援，小部队轻率冒进，无济于事。”萧斌仍坚持要他出发。恰逢此时王玄谟逃回，萧斌要杀他，沈庆之一再劝阻说：“敌酋拓跋焘士兵有百万之多，王玄谟哪能抵挡！而且临阵杀战将只能削弱自己，不是好办法。”萧斌这才罢休。

萧斌打算坚守碻磝，沈庆之说：“现在青州、冀州防御虚弱。我们却在此坐守孤城，若魏军越城向东进攻，占领清水以东地区，碻磝孤城无援，就会重演当年朱修之孤守滑台失利那幕旧事了。”这时，宋帝派使节传旨，不许萧斌等退兵。各将商议，也都认为应该留守。沈庆之说：“统兵在外，将军可以自行作主。诏书从远而来，不知此处形势。”萧斌和将领听后失声笑道：“沈公真有学问！”沈庆之厉声说：“各位虽多读史书，知古通今，但不如下官用耳听来的学问强。”萧斌这才让王玄谟防守碻磝，申垣、垣护之据守清口，自己率大军返回历城。

10月，魏帝命令各路将领分道反攻，並亲率大军自东平杀向邹山。11月5日抵达邹山，宋鲁郡太守崔邪利被俘。魏帝见到当年秦始皇树立的石碑，命人将它推倒，並用太牢之礼祭祀了孔子。11月26日，魏帝率军抵达彭城，未能攻下。12月1日，率兵南下，沿途所过城镇，无不焚毁屠灭，百姓都望风而逃。12月3日，宋朝都城建康戒严。4日，魏军进抵淮河河畔。

　　711、沈璞坚守盱眙。

宋文帝命辅国将军臧质率兵万人援救彭城，到盱眙时，魏帝已渡过淮河。臧质命冗从仆射胡崇之、积弩将军臧澄之在东山扎营立寨，建威将军毛熙祚占据前浦，臧质自己则在城南建立大营。12月10日，魏燕王拓跋谭进攻胡崇之等营垒，三处阵地各被击破，臧质不敢前去救援，当晚也溃败，舍弃辎重器械，仅带七百士兵逃奔盱眙。

此前，盱眙太守沈璞到任时，王玄漠还在围攻滑台，长江淮河一带毫无紧急情况。沈璞认为该城正处于交通要道，非常重要，于是修缮城墙，疏浚护城沟，积蓄钱粮，储存弓箭碎石，以备守城之用。下属官员都认为他是多此一举，朝廷也认为这是小题大作。魏兵南侵后，大敌压境，很多地方的守城官员纷纷弃城而逃，有人劝沈璞最好也撤回建康。沈璞说：“魏虏若是认为我们城小而不加理会，那有什么可怕的。若他们定要肉搏攻城，也正是本人报效国家之时，各位封侯之日，为什么要撤走呢！诸位可曾见过数十万大军集结小城之下，进攻而不曾失败的吗？汉代昆阳之战、三国时合肥之战的往事，不是很明显例证吗！”众人这才稍有安定。沈璞整编集结了二千精兵，说：“这足夠了。”到臧质来投奔时，众人对沈璞说：“魏虏若不攻城，则人多无用；若攻城，则城中也只能容纳现有兵力，城小人多，很难不生事端。而且敌众我寡，人所共知，若是靠着臧质的部队打退敌人而保住了城池，则功劳就不能全归我们；若撤回京城，共用舟船，必会相互爭夺践踏，恰是给我们带来后患，不如关闭城门，不予接受。”沈璞叹道：“魏虏必定不能破城，我敢为各位担保。乘船撤退的计划，早已不予考虑了。魏虏的残暴，古今少有，被杀掠的灾难，大家都有所见，其中侥幸不死者，也不过是被驱赶到北方去做奴婢。臧质的人虽是些乌合之众，哪能不怕这些。如今我们兵多，魏虏就退得快些；兵少，就退得慢些。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独占功劳而使魏虏久留于此！”于是开城门接纳臧质，臧质见城中准备充实，大喜过望，部下高兴地直喊万岁。于是，臧质与沈璞同心守城。

　　712、魏、宋谈和未成。

12月15日，魏帝到达瓜步，拆毀百姓房屋，砍伐芦苇造船筏，声言要打过长江。建康城内人心惶惶，百姓都扶老携幼，打好行装随时准备逃走。17日，京城内外戒严。丹杨郡辖区内挨户征发壮丁，王公以下子弟都要服兵役。领军将军刘遵考等带兵分别把守要塞渡口。战船排列江边，密集交错，绵延六七百里。

宋文帝登上石头城，面有忧色，对江湛说：“北伐的计划，同意的人本来就少，如今军民劳苦怨望，令人惭愧、忧虑，这是我的过错。”又说：“若是檀道济还活着，岂能让胡马到此猖獗！”文帝又登上莫府山，观望战场形势，下诏悬赏购求魏帝及其王公的人头，许诺加封晋爵，赏赐金帛。又募人用野葛制成毒酒，放在空旷村中，以毒杀魏军将士，但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魏帝开凿瓜步山，修筑盘山道，在山上建毡屋作为行宮。魏帝不喝黄河以南的水，而用骆驼载着黄河以北好水随军饮用。他派出使节赠给宋文帝骆驼、名马，要求两国和解，并请求相互联姻。宋文帝派遣奉朝请田奇回赠魏帝以珍奇的果品酒食。魏帝一见广柑，拿起来就吃，又斟满酃酒，大口喝下。有个侍从附在魏帝耳边低语，担心食物中有毒。魏帝不理，举手指天，并将自己的孙儿叫到田奇面前，说：“我这次远来到此，並不想建立什么伟大的功名，实在是想维持两国和好，安定百姓，结成姻亲，长期互相援助。宋国王若能把女儿嫁给我这个孙儿为妻，我也把女儿嫁给武陵王刘骏，从今往后，我国一匹战马也不会越境南下。”

田奇回来后，宋文帝召集太子刘劭及群臣商议，大家都说应该接受魏国建议。吏部尚书江湛反对说：“戎狄没有亲情，答应联姻不会有什么好处。”刘劭气愤不已，对江湛嚷道：“如今江夏王、武陵王、南平王三位亲王在外处境危险，你怎么还固执己见呢！”说话时脸色口气非常严厉。散会后一同出宫，刘劭让带剑武士及左右侍从推搡江湛，江湛几乎跌倒。

刘劭又对宋文帝说：“北伐失败的耻辱，数州沦陷残破，只有杀掉江湛、徐湛之，才能向天下人谢罪。”文帝说：“北伐本是我的意思，江、徐二人不过是不反对而已。”从此后，皇太子与江、徐结下怨恨，魏国最终也没有和宋国通婚。

　　713、臧质写信斥责魏太武帝。

公元451年正月二日，魏军裹胁当地居民，焚毁村庄民宅后撤退。

魏太武帝向宋盱眙守将臧质索要美酒，臧质将屎尿封在酒罈里送出去，魏帝火冒三丈，修建长墙包围盱眙，一个晚上长墙即将衔接合拢；从东山运来土石填平护城沟，在君山附近修建浮桥，以切断盱眙城的水上退路。魏帝写信给臧质说：“我现在派出作战的士兵，都不是我们鲜卑族人，城东北是丁零和匈奴人，城南是氐人和羌族人。假使丁零人死光，正好可以减少我国常山、赵郡的贼乱；匈奴人死光，则减少并州的盗贼；氐人、羌人死光，又减少了关中贼寇。你若能都杀掉他们，对我国没有什么不好。”臧质复信说：“见信悉知你奸诈之心。你倚仗着自己四条腿的骑兵，屡犯我国边界。王玄谟在东败退，申坦在西逃散，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难道你以前没听童谣是怎么说的？‘虏马饮长江水，佛狸死于卯年’（佛狸是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的乳名，卯年是指辛卯年，即元嘉28年，也就是公元451年），当时卯年还没到，所以让二路军队引你走上饮长江水的道路；如今期限已到，真是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避免。我奉命去剿灭你们，本来要到白登，不想出师不远，你就自己来送死，我岂能再让你活着回去，还享有桑乾川之地！你有幸则被乱军杀死，不幸则被我们生擒，套上枷索，用一头小毛驴驮着直送建康城。我本人不图保全生命，如果天地神灵不灵，奋战后仍为你所败，随你把我剁成碎块，碾成粉末，随意宰割撕裂，也不足以显示我报答本朝的恩德。你的见识、谋略和兵力，怎么能夠强过以前的苻坚！如今春雨已下，我们各路大军正在云集，你尽管安心攻城，不要急着逃走！无粮可随时说一声，我愿开仓相赠。已收到你所送的刀剑，你的意思是否让我用它在你身上试试？”魏帝看信后暴跳如雷，制一铁床，床上布满铁刺，命令：“破城抓住臧质后，敎他坐到铁床上！”臧质又给魏军众士兵写信说：“告诉你们身陷胡虏中的士人和百姓：佛狸给我的书信在此，他如此对待你们。你们都是正统皇朝下的臣民，为何要自取毁灭，为何不能转祸为福，奋起反抗！”並重申宋朝的赏赐标准：斩佛狸的人头，封爵万户侯，赏给布、绢各万匹。

　　714、魏军得胜撤军。

魏军攻打盱眙城时，用钩车钩住城楼，城里宋军用铁环索链拴住它，然后数百人拉住索链，高声呼叫用力，钩车既拉不倒城楼，也无法后退。入夜后，宋军士兵坐在木桶中缒到城外，砍断魏军的钩车索链，截获了巨钩。第二天早上，魏军改用冲车攻城，但城墙厚实坚固，冲车每次冲撞，也不过撞落几升墙土。最后魏军士兵干脆肉搏攀登，分批轮换，坠墙后又再往上爬；没有后退的，死伤万计，尸体堆积与城墙一般高。如此猛烈进攻了三十天，仍不能破城。魏军又逢流行瘟疫，並有报告说：建康派出了水军自海上驶入淮河，并命令彭城宋军切断魏军退路。二月初一，魏帝烧毁攻城器械撤走，盱眙人打算追击，沈璞说：“我们军队不多，虽能坚守，但不能外出作战，要整修船舰，做出准备渡淮河追击的样子，催促他们加速退走，不需真去追击。”

臧质认为沈璞是一城之主，请他用他自己的名义向朝廷发布胜利㨗报，沈璞坚决辞让，归功于臧质。宋文帝知道后，对沈璞更是嘉奖。

魏大军过彭城，宋江夏王刘义恭恐惧过度，不敢出战，有人报告：“魏虏裹胁南方人民万余口，晚上将住宿在安王陂，离城数十里，如袭击，可解救全部被抓人民。”将领们都请求前去，刘义恭严禁出战。第二天，朝廷使臣到，传达皇帝命令，要刘义恭全力追击，魏军已远撤。刘义恭派镇军司马檀和之追向萧城。魏军已先得到情报，将被裹胁的宋国人民全部屠杀后撤走。

魏军共攻破宋朝的南兖、徐、兖、豫、青、冀六州，杀伤人民不可胜计，青壮男子立即砍杀，婴儿则穿于铁矛之上，挥舞盘转，以为笑乐。所过郡县，赤地一片，春天燕子回归，只能在树木上筑巢。魏军自己的士兵、马匹也死伤过半，鲜卑人都有怨言。

宋文帝派将领出师作战，常交给他们事先制订的作战计划，打起仗来还要等待诏旨，所以将帅作战时犹豫彷徨，不敢自主。而且，在长江以南招募的百姓，没经过训练，进攻撤退一窝蜂，都是战爭失败的原因。

公元451年2月23日，魏军撤过黄河。3月15日，魏太武帝返回平城，设宴祭祀皇家祖庙，将掠来的宋朝降民五万户安置在京城近郊。3月1日，宋文帝返回建康皇宮。这场宋魏之战，宋国以失败告终，人民惨遭劫杀，从此宋朝国力萧条，原本“元嘉之政”的良好局面，由于宋文帝错误决策，日趋衰败。

　　715、魏太武帝被杀。

魏太子拓跋晃主持政务，十分信任周围属官，又自己经营庄园农田，从中取利。高允劝道：“天地没有私心，所以能覆盖负载万物，帝王没有私利，才可长久治理天下。殿下是君位的接班人，天下的楷模，却经营自己的私田，畜鸡养犬，甚至在市场上做买卖，与百姓争利，以致招来诽谤之言四处流传，无法制止掩饰。天下是殿下的天下，你富有四海，有何要求不能实现，为什么与商夫贩妇去计较尺寸之利呢！从前，虢国快要灭亡，神灵赐给它土地，汉灵帝在自己宫中设立钱库，都招来覆亡的灾祸，前车之鍳，令人畏惧。过去周武王信任周公、邵公、姜太公、毕公，所以能一统天下；殷纣王信任飞廉、恶来，所以失掉自己的国家。如今太子东宮的优秀人才不少，可在你左右侍奉的人，恐怕不是该信任的人选。希望殿下能排除奸佞之徒，亲近忠良之辈。所有田园，分给贫困人民。贩卖的货物，依照时节不同，或收进，或散出，以方便百姓。如此才可带来好名声，诽谤的议论也可消除。”太子不听。

魏太子处理政务精明洞察，而宦官中常侍宗爱性情阴险凶暴，做事多不法，太子对他非常厌恶。给事中仇尼道盛、侍郎任平城为太子所宠信，也能掌握一些大权，他们都与宗爱不和。宗爱害怕被仇尼道盛等揭发，就先行诬告他们有罪。魏太武帝大怒，将仇尼道盛等人斩于市中，太子东宮属官多受牵连处死，太武帝怒火仍难平息。6月15日，太子忧惧过度而死。太武帝后来才逐渐知道太子无辜，十分后悔，常常想念他。

中常侍宗爱害怕被杀，于公元452年2月5日，先行杀害了魏太武帝。此时太子已死，皇孙尚小。宗爱又谋杀了太武帝长子秦王拓跋翰，立少子南安隐王拓跋余为帝，封宗爱为大司马、大将军、太師、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秘书，封冯翊王，独揽军、政大权。拓跋余好饮酒、声乐、打猎，不理政事。宗爱专横日盛，拓跋余谋划夺权，宗爱又让小黄门贾周等谋杀了他。羽林郎中刘尼密告殿中尚书源贺。10月3日，殿中尚书源贺与尚书长孙渴侯严兵把守皇宫，派刘尼、陆丽到鹿苑去迎接太武帝之孙拓跋睿，由陆丽抱着皇孙上马进入平城，源贺、長孙渴侯等人开宫门迎进。逮捕宗爱、贾周等人，拥立拓跋睿即皇帝位，称文成帝。用五刑杀死宗爱、贾周，並诛灭三族。任命刘尼为尚书仆射，源贺为征北将军，进爵为王。拓跋睿让源贺任意取赏，源贺不受，魏帝一定要他取，才接受了一匹战马。陆丽等受重赏，高允曾参与谋立，未受赏，终身不言。

魏太武帝晚年，禁佛之事稍松弛，拓跋睿即位后，大臣们多次请除禁佛之令。12月11日，下诏准许各州郡县在民众集中之地修建佛寺一座，人民要成为僧尼的，准许出家。大州限50人，小州40人。以前毁坏的寺庙，大都得到修复。魏文成帝还亲自为僧人师贤等5人剃发，任命师贤为道人统。

　　716、宋朝内乱。

再说南方的宋朝。当初，潘淑妃生始兴王刘濬，元皇后妬其有宠于文帝，怨恨而亡。于是淑妃专揽朝政。太子刘劭深恶淑妃和刘濬。刘濬怕将来招祸，就曲意侍奉刘劭，刘劭对他友善。

吴兴有个女巫严道育，说能辟穀服食，使唤鬼物，借靠东阳公主的婢女王鹦鵡出入主人家。严道育对主人说：“神将有符赐给主上。”主人晚上睡觉时，见流光像螢火虫，飞进书篋中。打开来看，得到两个青珠。于是主人和刘劭、刘濬都受她迷惑相信他。刘劭、刘濬多有过失，数次被皇上诘问训斥，就让严道育祈求，有事想瞒过皇上。刘劭等敬重她，称她为天师。后来就和道育、鹦武及东阳主的奴仆陈天舆、黄门陈庆国一起为巫蠱，雕刻皇上的玉像，埋在含章殿前。后东阳主去世，鹦鹉应出嫁，刘邵、刘濬怕巫蠱之事泄露，就把她嫁给了所厚爱的府佐沈怀远为妾。刘劭与刘濬往来书信，常称皇上为“彼人”，或“其人“，称江夏王刘义恭为“佞人”。

王鹦鵡先与东阳主奴仆陈天與私通，嫁给沈怀远后，就报告刘劭，秘密杀掉陈天與。黄门陈庆国害怕了，说：巫蠱之事，只有我和陈天與往来传讯，现在天與死了，我就危险啦！”于是把此事告诉了皇上。皇上大惊，就抓捕了鹦鹉，抄封了她的家，得到了刘劭和刘濬的书信数百张，都是咀咒巫蠱之言。又挖到了所埋的玉人，让有关部门追查此事。严道育逃亡，没有抓到。皇上惋惜慨叹多日，对潘淑妃说：“太子图富贵还有道理，虎头（刘濬小名）也这样，真没想到，你母子怎么可以一天没有我呢！”派中使严责刘劭和刘濬，刘劭、刘濬恐懼无言解释，只能谢罪。皇上虽很愤怒，还没忍心加罪。

严道育逃亡后，改装为尼姑，藏在东宫，又随刘濬到京口。刘濬入朝时，又载她回到东宫，想和她同去江陵。经人告发，他们仍有往来，于是抓捕到两个婢女，审查后准备治刘劭和刘濬之罪。潘淑妃抱着刘濬哭泣说：“你前面咀咒之事被发现，还希望能被宽宥，为什么还隐藏严道育！皇上非常恼怒，我叩头求皇上赐恩不能解决，现在还能活吗！可以送药来，我先自杀，不忍心见你祸败。”刘濬起身说：“天下事自当受处，必不连累你！”

宋文帝打算废掉太子刘劭，並命刘濬自杀，先和侍中王僧绰谋划，让他搜集汉、魏以来废太子、诸王旧例，並送交尚书仆射徐湛之及吏部尚书江湛。宋文帝当断不断，贻误了时机，反受所害。

　　717、宋文帝对废立太子犹豫不决。

武陵王刘骏平时不为父皇宠爱，所以屡次派到外地。南平王刘铄、建平王刘宏则都受文帝的宠爱。刘铄的王妃是江湛的妹妹；随王刘诞的王妃是徐湛之的女儿。所以，江湛劝文帝立刘铄为太子，徐湛之则打算拥戴刘诞为太子。王僧绰说：“立太子是国家的根本大事，应由皇上作主，我认为不论是谁，应该迅速决断，不可拖延。古话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希望皇上以大义割断恩情，从大局着眼。不然的话，便对太子坦诚相待，恢复父子之情，不再疑虑。此事虽然进行得很机密，却也容易传扬出去，不可激出意外事变，徒为后世取笑。”文帝说：“你可说是能决断大事的人，然而废立太子的事至关重要，不可不谨慎地三思而行。而且彭城王刘义康受惩罚刚死不久，人们将会说我又缺乏慈爱之心。”王僧绰说：“我担心后世之人说陛下只能制裁弟弟，而不能制裁儿子。”文帝默然不语。江湛当时一同陪坐，出宮后对王僧绰说：“你刚才的话是不是太过于直率了！”王回答说：“小弟我恨你的话太不直率！”

刘铄从寿阳回到建康，他的表现不能使父皇满意。宋文帝打算立刘宏为太子，又担心他年小，不合长幼次序，所以废立太子之事久拖不决。常在夜晚与徐湛之避人相商，甚至日以继夜。文帝总让徐湛之手持蜡烛，绕着墙壁查看，唯恐有人偷听。但文帝却把密谋告诉了潘淑妃，潘淑妃又转告了她的儿子刘濬，刘濬飞报太子刘劭。于是，刘劭暗里和他的心腹将领队主陈叔儿、斋帅张超之等人密谋杀害宋文帝。

王僧绰引用的“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个成语出自《黄帝四经.兵容》，意思是：办事犹豫不决，不能及时决断，反遭受祸害。这是历史经验的科学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