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南瓜熟了

张丽

　　将近一年来，二次恶性肿瘤大手术，八次大化疗让我痛不欲生。早上起来感觉精神好多了，用妈妈的手艺给自己做了一餐鸡蛋拌汤，还调了一个凉拌菠菜，外加一个自己晾制的红腌菜（家乡的一种就饭小菜）。十几天没下楼了，秋高气爽，该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了。漫步到小区后面的一片农田前，被眼前的一块南瓜藤惊呆了。

　　青岛西海岸的南瓜熟了！这熟悉的色泽，一下子把我拉回了童年的秋天。我的家乡内蒙古巴彦淖尔，黄河几字湾，乌拉山脚下。那时候，妈妈总是在房前屋后，地堰渠坡种几颗南瓜，等到南瓜成熟时，我们总会迫不及待地摘下最大最圆的那个，熬一锅香甜的南瓜粥。

如今，虽然时光流逝，转眼60多年过去了，父母也离我们而去10多年了，但这片南瓜藤和熟透的南瓜依旧像当年一样，带着满满的回忆与家的温暖，童年的味道，又回来了！

　　小的时候，南瓜作为杂粮的主打品种，家家户户都要在自留地里、沟渠边上、围墙脚下种上几垄，每到春夏之交随处都能见到南瓜的影子。南瓜与其他瓜果、蔬菜似乎还不太一样，既不用频繁浇水、施肥，也不用经常除草、打药，只需保持一定的湿度它就能够蓬勃生长。栽下的南瓜秧，不出两月，就会开始长叶牵藤，在地面上恣意疯长，碧绿的藤蔓和叶子渐渐遮住了整片土地。不经意间藤蔓上绽放出一朵朵金色的花朵，茎蔓上、花瓣上长满了毛茸茸的小刺。与丝瓜、黄瓜、水菜瓜等小型瓜类相比，南瓜开出的花朵很大，状如喇叭，或直立，或斜卧，颤颤巍巍地沐浴在初夏的阳光里，粉色的蝴蝶、黄色的蜜蜂在花朵间来回穿梭，翩翩起舞。

　　那时，家乡土地贫瘠，盐碱化程度重，后来人们干脆就把蓿荄滩改成盐碱滩了。所以，白菜土豆黄萝卜，南瓜就成了我们的主打口粮，特别是到了冬天，可以说一日三餐以南瓜为主。早上小米稀饭南瓜馒头，中午土豆烩南瓜，晚上蒸南瓜。现在还想妈妈蒸的南瓜馒头。头天晚上妈把前几天起发好的面肥倒入大瓷盆里，然后加三分之二的白面，三分之一的玉米面粉，加一定比例的马牙碱水，用温水和好，最后放入下午蒸熟揣烂的南瓜泥，二次和揉均匀，放热炕头用棉被围起来，早上起来，揭开盆盖一看，满满的，软软的金黄金黄的一大盆面发好了。清晨每每被这面粉拌着玉米、南瓜的清香唤醒，像一只从妈妈嘴里捕食的小燕子，从被窝里升出小脑袋，妈妈忙掰一块热气腾腾的馒头挮到我的手里。最难忘的还是妈妈炖的那一大铁锅腌猪肉、土豆、南瓜、豆腐大烩菜。

南瓜除了作为粮食的一大补充，另也是喂猪最佳饲料。在那连人的温饱问题都得不到解决的年代，养一头猪的确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猪食的主要来源是刷锅洗碗水，细糠，各种植物茎叶、人吃剩下的烂瓜果、烂蔬菜、野菜等等。到了秋冬季南瓜甜菜也成了猪的主食。每天晚上妈妈都要把甜菜、南瓜用刀剁碎，放到灶上的大铁锅里，与细糠、麸皮等相伴煮熟后当作饲料喂猪。

　　这南瓜可浑身都是宝，除了肉和馕可供食用，南瓜籽晒干后炒熟更是不错的坚果。所以，每当把南瓜切开，掏空瓜馕并分离出瓜子，淘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竹匾里。几天后，那阳光下曝晒过的南瓜籽就会变得脆香四溢，只需轻轻一咬，便能尝到瓜籽的香味，家里每年都有好几斤的收成。最令人难忘的是大年夜（除夕）晚上。家里照例都要把一年积攒下来的南瓜籽、葵花籽、大豆炒熟，以招待第二天拜年的亲朋好友。那时的我总是坐在灶堂前烧火添柴。待铁锅里开始冒出微微的热气，妈妈从纸篓里倒出存放多时的南瓜籽，放在铁锅里用铲子反复翻炒着，弟妹们围拢在灶头边上，那噼噼叭叭不断翻着身子的瓜籽上聚满了他（她）们期待的目光。柴草燃烧的噼啪声，翻炒瓜籽的哗哗声，与那铁铲与铁锅碰撞的锵锵声，交织成农家人特有的迎春序曲。

　　如今我老了，远离了故土加之病患后逐渐康复，不由得多思杂虑，遥望几千里外的北方，家乡也只能在梦里拥抱，聚成了无尽地回忆。可那山那水，那片深情的土地，那浓浓的乡音，一切的一切，都将是我一生的美好记忆和无尽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