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在这个城市,她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幽居人。没有人了解她,她也没有几个朋友。她只是在这儿讨生的外地人。</p><p class="ql-block">除了家人和最亲近的两三个好友,没人知道她其实是一个话多的人,没心没肺,妙语连珠。</p><p class="ql-block">她从小就很喜欢读书,什么书都读,所以跟她聊天很有趣。她的思维很活跃,像只百灵鸟,灵巧地在森林里跳动,天文地理,奇闻异事,经过她的嘴,便变得生动幽默,让人忍俊不禁。</p><p class="ql-block">而不了解她的大多数人,会以为她是个哑巴,而且是个不会笑的哑巴。一幅黑边眼镜,更让她显得呆呆傻傻。或许有人想跟她聊几句,但见她面无表情,便就了无兴趣了。</p><p class="ql-block">在热闹的社交场合,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她偶尔参加社团组织的学习,也是独自找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活动一结束就走了,从不与谁多说一句话。她经常独处,下班后安安静静在家读书,写作,画画写字,偶尔与好友爬山。她也会一时兴致来了,独自背上行囊出发,找一处好风景,逍遥自在地玩几天。</p><p class="ql-block">好多年前,她本是一个国企的职工,周围的同事多是与她同年进厂的同龄人。他们都是从农村来的,纯朴,没有心机,她与他们的友谊,单纯美好。从前的她,对谁都掏心掏肺。</p><p class="ql-block">后来,工厂经济效益不好,她跳槽到了一家私营企业。同部门的人,女多男少,他们都比她小十多岁,她任劳任怨,老大姐般地包容他们。她与新同事们的关系还算融洽。</p><p class="ql-block">其中有一个长相很漂亮的小姑娘,很快和她成了忘年交,她们工作上互相帮助,生活上互相关心。她很高兴能交到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妹妹。</p><p class="ql-block">后来,不知何缘故,大家莫名其妙地疏远她,孤立她,总在背着她议论些什么,他们看她的眼神饱含敌意。那个本与她交好的小姑娘,也对她不理不睬,而且总是当面指桑骂槐地骂她,暗指她占关系进公司,说她去抱领导的大腿,没有试用期,一进公司就是正式职工,拿全工资。实际上,她原本就是熟练工,有十多年工作经验,没有试用期也是正常的。而且,真正的关系户,是那几个女同事,她们都是老板的亲戚,没有一个是学这个专业的。</p><p class="ql-block">继而,接连地发生一些莫名其妙的事。一些只有那个"忘年交″才知道的她的私事,陆陆续续被传得沸沸扬扬。她几句无心的话,也被人恶意歪曲原意传给了那个小姑娘;而那个人又转身告诉她小姑娘说她的坏话。虽然心情郁闷,但她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装什么也不知,一直隐忍,从不多说一句闲话。</p><p class="ql-block">一天,一场莫名其妙的祸事就降临了。她正在干活的时候,小姑娘又开始无故咒骂她。,她忍不住辩解了几句,她就冲过来打她,尖利的指甲把她的脸抓了许多长长的伤痕。那些同事包括那个小领导,在一旁幸灾乐祸地冷眼旁观,没人来阻拦劝架。</p><p class="ql-block">因为这次争吵,她俩被通报批评并被扣除奖金,小姑娘是挑事和先动手的,要赔偿她医药费。事后小姑娘找她道歉,并跟她说,是其它那几个女人挑唆的她。她心软善良,就没要小姑娘的赔尝款,自己去医院看医生开药。</p><p class="ql-block">过了半个月,部门提拨了一个班长,是那些背后挑拨离间中的女中的一个,她是老板的堂侄女。</p><p class="ql-block">后来,有一个知情者告诉她,原本领导在会议上是要提拨她。她工作踏实,专业技术又过硬。这个消息早就传到了部门,只有她一个人不知道而己。此时,她才恍然大悟。</p><p class="ql-block">她被打这件事不知为何,又传到一个老教师那里。这个老教师,是小姑娘的长辈,也是老板的亲姐夫。这位正直的老教师找到老板,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遭别人无故损伤",他建议老板严惩打人的人,哪怕这个人是他的亲戚。然后他又亲自打电话向她替小姑娘道歉。挂了电话,她只觉得有股浊气从胸中升起,经过呼吸,鼻孔,轻缓地排出,随之沉重的身体变得轻盈。她抬头望向天空,天际有一道橙黄的亮色穿过层云。</p><p class="ql-block">几天后,又有流言传出,说她神通广大,居然认识老板的姐夫,去找他告状。老天知道,她连这位老教师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p><p class="ql-block">不久,小姑娘引咎辞职。对于这个结果,她己无悲无喜。从此,在公司里,她就变成了一个"哑巴",领导安排她做什么,她就默默地做什么,几乎听不见她说话。</p><p class="ql-block">她是一个健忘的人,俗话说的记吃不记打。她以为职场上因为有利益冲突,人们才会明争暗斗。那些有才情的人会与职场上的俗人不同吧,是内心十分美好的人吧。后来在书画学习中,她认识了几个十分有才情的人,据说他们是这座美丽城市的风云人物,是人中翘楚。</p><p class="ql-block">她曾经暗中庆幸认识了他们。她敞开了自己的心扉,率真地与他们交往,虚心地向他们学习请教。她还与几个才貌双全的女人拉了一个名叫"小仙女"的群,她们在一起谈诗论画,游山玩水。她把她们当成知音,她以为,上天送给她一段高山流水超凡脱俗的友谊。</p><p class="ql-block">在市联组织的书画公开课上,有位风度不凡的男士,诗书画俱佳。他的古诗作得非常好,对仗工整,意境深幽,经常获全国性征文大奖;他的国画也出类拔萃,画风古朴老辣,州展,省展,获奖,于他如探囊取物;他的书法苍劲有力,力透纸背,结构险峻。在这座美丽的小城,他几乎是家喻户晓,如众星捧月般的人物。</p><p class="ql-block">她本来只是一个无名的书画爱好者,但他却会经常指点她鼓励她,他那么和蔼可亲。她十分尊敬感激他,奉他为良师。与他相识不久,他便跟她借一笔钱。她那时还在赔房贷,并无富裕的钱,但又不好拒绝,就用信用卡取了借他,他也承诺几天后还钱。但到了期限,他竟忘了还,眼看信用卡还款期限已到,无奈她只能打电话跟他要钱,他才把钱还给她。</p><p class="ql-block">之后在他主讲的国画课上,他一反常态,经常当众打击她:"你是没有一点点天赋的,你只会使憨力";"用色土得掉渣,像屎一样的颜色"。他那些不留情面的话,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p><p class="ql-block">在他的打击下,她开始自我怀疑,失去自信,再也不敢去上课,而且此后一年多,她没有动笔画画。</p><p class="ql-block">后来,从那些与她一起画画的学员口中传出,他跟他们每个人都借钱,几千甚至几万,借了就"忘"了还。能借钱给他的人,他便夸人家画得好,有天赋,利用人脉让他们入展。听了这些传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开始自学国画。但好多年她不入美术协会,也不去参展。后来为了多去见识别人的作品,她才入了协会。</p><p class="ql-block">与"小仙女"们交往了两三年后,从她们有人口中也传出些贬损她的话,语言尖酸刻薄,充满鄙视。她听到后,没有去责怪谁,也没有与谁争吵,只是默默退出了那个群,从此与她们保持距离。</p><p class="ql-block">她们中,有人貌似打抱不平,其实是闲话的参与者;有人势利,如墙头草,拼命帮有钱人说话。她本是被伤害之人,最后反而成了众矢之的。</p><p class="ql-block">关于那些闲话的起源,事实的真相,其实她只稍一细想,便心如明镜,只是,她再没有去深究的兴趣。看破不说破,也是一种境界。</p><p class="ql-block">她再没有去交新朋友的兴趣,虽然她相信世间有许多人是善良的,就像那位未谋过面的老教师,就像她去学书法时遇到过的一位书法老师,他是这个城市书法界唯一一个加入国协的老师,他德才兼备,温润如玉;她也相信人生中有许多美好的事。</p><p class="ql-block">只是,她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人们再不会想起她,不会在公共场合提起她,包括那群"小仙女"。她们有丰厚的收入,她们才华出众,生活多姿多彩,无论在什么场合,她们都是主角。她在她们的生活中,就像一丝稍纵即逝的风。</p><p class="ql-block">在这座城市,没人需要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拜访谁。虽然人们会读到她发表的文章,偶尔见她参展的画。</p><p class="ql-block">她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幽居人。</p><p class="ql-block">私下,有人说她孤僻,有人说她怪异,也有人羡慕她的才情,半真半假地赞扬她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无论别人怎么评价她,她从不回应。她还是她,她只是回归了最初的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