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东北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1968年11月27日这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早晨,阳光透过宿舍的窗户射了进来,照在被子上,让人觉得暖暖的。梅,睁开惺忪的眼睛,看看睡在身边的闺蜜,那脸上满是甜甜的笑容,嘴里咕嘟着,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梅,猛地掀开闺蜜的被子。说:“兰,醒醒吧,太阳照屁股了!”兰,一激灵坐起身来,用手揉着眼睛。“干嘛呀?扰了人家的梦啦!”“什么美梦啊?”梅,扯了一把兰的被子,笑着问。梅姐:“你说,我怎么总是梦见他啊!”“谁呀?”梅明知故问。“我真怕失掉他,不知道没有他,我会怎么活?”兰的脸泛起了红晕,不无忧郁地说。“你的心思,他知道吗?你跟他表白过吗?”梅问。“没有,我不敢。” “哎,我说你呀,怎么就这点胆啊?你不说,人家怎么会知道你心中装着他呢?”“梅姐,你帮帮我吧!明天,大家就各奔东西了。恐怕这辈子我就再见不到他了!” 兰,说着,眼圈就红了。“别哭,别哭。姐帮你,帮你!”梅直率地说。可话一出口,却突然感到一阵隐隐的心痛。梅知道兰深爱着的那个男生,正是深爱着自己的那个人。昨天,他把最珍贵的一尊瓷塑毛主席像送给了她,涨红了脸,什么话也没说。可是,梅知道他心里想说什么。</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文化大革命三年的时间匆匆过去,在三年共同战斗的风雨中,他始终和自己站在一起,肝胆相照,同发声,共进退。他笔挺的身材,浓黑的头发,白皙的脸庞,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镜,经常穿着一身绿军装,左臂上戴着红卫兵袖标,头上戴着一顶正规的绿军帽,左胸前佩戴着一枚毛主席像章,脚上穿的是绿军鞋。从上到下的看上去,俨然就是一个年轻英俊的解放军战士。他是烈士子弟,从小和哥哥相依为命。他的哥哥现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军区司令员。在红卫兵队伍中,他的这身穿着是很令同学们羡慕的,尤其是女同学更是羡慕的不得了。当然,能够让兰为其倾倒的并不仅仅因为他外表的潇洒和伟岸,更是因为他内心的善良和高尚。明天,同学们就要离校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去了。上哪去?什么时间回来?还能回来吗?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呢?这一切都无从所知啊!离校前,该怎样完成闺蜜的使命呢?梅,陷入深深地思索中。</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里是某县城唯一的一所高等学府。这里是胸怀鸿鹄之志的学子们圆大学梦想,摘取知识桂冠的阶梯,这里也是热血青年们编织希望,放飞理想的圣地。梅和兰,这两个豆蔻女孩一起从贫穷的山村里走出来,一起在这里度过了12年的时光。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操场上运动会的锣鼓声,一阵阵“加油!加油!”的号子声,犹然在耳。文化大革命疾风暴雨席卷过的校园里,教室内外墙壁上那些褪了色的“打倒资产阶级走资派”,“打倒一切牛鬼蛇神”“,保卫党中央”“,保卫毛主席”“,保卫无产阶级红色政权”的大字报,怅然述说着过往的一切。“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伟大领袖毛主席一声令下,过往的一切顷刻间都结束了!城里的学生们头几天就都回家去准备行装了,女生宿舍里只剩下了梅和兰两个人。</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明天——1968年11月28日,城里的学生们就要告别亲人,去农村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了。明天,梅和兰也要回到家乡去当社会主义新农民了。这所学校的(1966——1968)三届毕业生八百多人,将在同一历史时刻,一起走向农村广阔天地。他(她)们多么留恋自己青葱的梦想,多么留恋这洒满激情的校园,还有这校园里的那些故事!</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兰心中的那个他没有走。他没有父母,哥哥是他唯一的亲人,一直驻守在祖国的边陲。哥哥来信告诉他:“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他来不及去看哥哥,有哥哥这封信就足够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在二楼“红卫兵指挥部”,梅找到了兰心中深爱着的那个他。“再见了母校!”他默默注视着自己在黑板上刚写下的这几个大字,慢慢转过身来,与站在教室门口的梅正好打个照面。“梅!”他惊喜地喊了一声。梅,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径直走到教室窗前,站在那儿,向远处看了好一会儿。校园南面那条熟悉的小河,静静地,缓缓地流淌着,像是在吟唱着一首哀婉的骊歌。梅回过头来,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他,不无感慨地说:“再见了母校!此生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他看着梅,有些腼腆地问。“会的。怎么不会!只要你答应一件事,我们就会再见面的。!’“你说,什么事?几件都行!”“真是个傻子!这么快就应下了,我还没说什么事呢!”梅看着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觉心中一阵的痛,脸上却露着笑容,嗔怪地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或许有父母的孩子懂的事多,或许穷人家的孩子成熟的早。梅懂他对自己的一片心。可是,梅不能接受他的这片心,尽管这种割舍是痛苦的。梅告诉自己,该割舍的就得割舍,长痛不如短痛。在数不清的不眠之夜中,梅为这种情感辗转反侧过。“女人需要爱情,更需要婚姻,需要家庭。”这是长大以后,父母常对自己说的话 。妈妈告诉自己:“爱情的花儿需要婚姻的滋润,才会常开不落,才能孕育出果实。不能接受婚姻的爱情,是不会有结果的。”“哎,自己是有灰色家庭背景的人,怎么可能融进他那红色家庭呢。放下吧!别害他抱着幻想了。”此时此刻,不知怎的,爱情的波澜又在梅的心中涌动起来。梅一次次克制自己涌动的情感,决绝地对自己说:“放下吧!放下!缘起花开,缘尽花落。花开花落,没对错。”“梅,你快说,要我应什么事啊?” 他着急地问。此时此刻,爱情的火焰强烈地燃烧着他的心。他多么希望梅要他答应的事,就是他心中朝思暮想的事啊!</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梅决绝的心终于平静下来了。她微笑着,轻松地问他:“你还记得救火那件事吗?文化大革命第一年的冬天,那天夜里学校后面的玻璃纤维厂着火了!你带着同学们去救火,棉袄被火烧了好几个大窟窿。”“记得,怎么会不记得。你和几个女同学也跟着我们一起去了。”“你还记得是谁为你补的棉袄吗?”“记得,是女生补的。好几个男生的棉袄都烧坏了,都是女生给补的。”“哎,你真是个粗心的人。你的棉袄是兰补的,你没见棉袄兜里放了一张字条吗?兰,真个好姑娘。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她是天生的一朵茉莉花 。她的爸爸、妈妈都是教师,哥哥是军人。兰,天生丽质,心地善良。小学、初中咱俩都是一个班,她总考在我前头。兰性格也好,从来没见过她和谁发脾气。谁要是娶到了兰,那真是一辈子的福气!”“是啊,兰确实是一位好姑娘。”他心中忐忑不安地听着梅的话,不自觉地迎合她说。“兰一直爱着你,想嫁给你,照顾你一辈子。怎么样?你答应吗?” 梅直率地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他的头好像被雷击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兰可是把她对你的爱,一针一线的都缝进你的棉袄里了呀!” “不行!不行!这怎么能行呢。”他涨红了脸,着急地说。“别这么快就拒绝了。昨天,兰可是求了我好一阵子那,急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她说如果没有你,不知道自己会怎样活下去?兰可是真心实意地爱你呀!她让我告诉你,明天离校前,她在小河边等你。”“ 这太突然了,得让我好好想想。我没有父母,婚姻大事得征求哥哥的意见。”爱情的花突然间飘落了。他的心就像打碎了的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怔怔地看着梅好一会儿,低声说:“我们还会见面吗?” 梅笑着说:“怎么不会呢?我们是同学,比亲兄弟还亲的同学!”“我可以抱抱你吗?”他两眼深情地看着梅,鼓起勇气说。 “我们还是握握手吧!” 梅,愣了一下,温和地说。</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两个年轻人的双手久久地握在一起。“梅姐,我们还会再见面吗?”“会的!我们是同学,是兄弟!”梅肯定的回答。“对,我们是同学,是兄弟!”他重复着梅姐的话,心中充满了不舍。他是多么的爱梅,多么的崇拜梅。在他心中,梅是学之翘楚,女中豪杰。梅勇敢的心和超乎寻常的人格魅力,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他永远不能够忘记文化大革命中梅姐不顾个人安危,只身入虎口,用毛主席指示和对立派辩论,说服对立派将自己和几个一起被绑架的同学放了回来,化解了两派同学之间的矛盾,避免了一触即发的武斗。“想什么呢?我得走了。兰还等着我回话呢。别忘了,明天小河边,兰在那儿等着你!”梅,松开他的手,决绝地离开他走了。</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岁月的长河奔流不息,记载着过往的一切,也带走了过往的一切。梅和兰他们这一代老三届人经历了寒窗苦读,文化大革命,上山下乡;回城创业,改革开放,转产下岗的坎坷历程。他们怀揣着一颗初心,守望着一个梦想,走过了逆境,也走过了顺境。他们勇敢的面对命运的挑战,在革命的征途上一直拼搏奋斗,坚毅前行。他们不辱青春,无愧人生。</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五十年后的一个春天,某县城一家大酒店里热闹非凡。酒店宴会厅正面墙上挂着大红色条幅。“纪念离校五十周年校友聚会”几个大字,分外醒目。大圆形酒桌中间摆放着鲜花,桌面上摆满了美味佳肴,一个个透明的杯子里斟满了红酒。坐在酒桌周围的是一群喜笑颜开,执手交谈的夕阳老人。岁月沧桑了他们的容颜,时间带走了他们的青春。然而,永远沧桑不了的,是深藏在他们心中的那份情,那份爱。永远带不走的,是他们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酿就的同学情,兄弟义。梅和兰来了,他来了。他们都来了,还带来了自己的那一半——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同志,有的是战友。这些人白雪飘发,眉头染霜,布满皱纹的脸上,洋溢着夕阳的灿烂。</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日子总得往前过。花落了,还会开,这是自然规律。爱情的花落了,也还会开,这是人生规律。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两年后,梅被贫下中农选送到师范大学读书,毕业后,回到公社中学当了老师,兰被贫下中农选送到医学院学习,毕业后在县城医院当了大夫。有一个当司令员哥哥的他,去他哥哥的部队当上了兵,参加了珍宝岛保卫战,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指战员。</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 这是等待了半个世纪后的第一次见面。有多少话要说啊!在一片寒暄中,梅举起酒杯,朗声说:“半个世纪过去了,见上一面不容易!来,大家举起酒杯,为我们今天的相聚,干了!” “好!干了!干了!”酒杯碰撞,笑声绕梁。他看了梅一眼,放下酒杯,说:“我给大家唱一首歌吧!”“鸿雁天空上,对对排成行、、、、、、。鸿雁北归还,带走我的思念、、、、、、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酒喝干,再斟满,今夜不醉不还。” 大家一齐跟唱起来。声音是那样的深沉浑厚,又是充满那样蓬勃的青春力量。这些老三届校友,似乎又回到了当年那片茫茫的大草原,那片广袤的黑土地。 “蓝天送来了白云,大地捧出了甘泉。江河诉说万物相依的情感,送给你吉祥的祝愿。自然造化的神奇,天人合一的通达。我们永远传颂,生命美丽的神话 。阳光送来了灿烂,月光捧出了烂漫。山川祈祷万事相连的情缘,送给你青春的梦幻。自然造化的神奇,天人合一的通达。我们永远传颂,生命美丽的神话。”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兰和梅一起演唱了著名歌曲“生命之恋”。爱情花落花又开,是自然造化的神奇,是天人合一的通达。“生命之恋”,那忽而悠扬婉转,忽而深沉高亢的歌声,把大家的思绪带到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以往的慨叹! </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0px;">飞雪于2024年11月1日</span></p> <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飞雪/文</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图片来自网络</span></p><p class="ql-block"><span style="font-size:22px;">创作于2024年11月2日</span></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