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故事）一筐乌鸡蛋

艾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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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起打开微信，总会有各式“早上好！早安！”展现眼前。亲友们一如既往地问候，其中不乏以前的病患朋友，让我心情愉悦、舒畅欣慰！开启美好的一天。

今天收到一首歌曲《真的好想你》，声音亲切，悦耳动听，特别感人！那是一位病友大姐传送过来的。这些年她一直参与当地老年歌唱班，想必是她自己唱给我听的！好开心。

这使我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事情！在30余年行医生涯中，认可与理解；牵挂与感动；委曲与磨合……谱写出一曲曲岁月故事，使退休生活不再寂寞。

那天门诊很忙，接诊着一个个新老病患，没法分神；眼睛紧瞪电脑屏幕，分析着一张张检验报告，给予解释；随后诊断及处方，一气呵成。感觉有人悄悄挤进后背，把东西放到桌下，是谁呢？我无意关顾周遭一切。

“我回去了，下班别忘记拿走；这不是普通鸭蛋，是山里散养的乌鸡蛋，托了很长时间才拿到。”有人拍我肩头，嘱咐着：“你前阶段你身体不好，肯定是上班累坏了！这鸡蛋营养好，想法子弄来给您补补。”我转头：“这个…”那不是病情比较特殊的老阿姐吗！见她边说边正用报纸盖住竹篮。

我匆匆回对：哎呀！您这是干啥呢？大冷天的送来，让我怎么好意思？心意收了，东西请您带回吧！说着，躬身提篮推辞。她忙摆手：你忙，你忙，不要影响工作！你的健康，就是我们病家的福分！这点小东西算什么？说着飞快离去。

那是我请病假半年后，回归上班不久，病家得知我出门诊，纷纷赶来就医，并以朴实言语和方法表示欢欣，令我十分感动。

这位阿姐前后与我打交道达10来年。别看现在60多岁，脚轻手健，气色挺好，犹如50岁刚出头；但她初来乍到时，面黄肌瘦，愁眉不展，倦怠不堪的样子，着实令人心疼。因为她总是毫无征兆，毫无原因地反复出现高热黄疸，肝功能异常，导致短期内数次住院，却诊断不明。由于担忧吧？弄得人心惶惶，已失眠多梦好长时间。

凡是临床出现症状，化验数据成数倍升高者，必定存在病因！只是一时三刻找不着问题罢了！碰到此类情况，医生也挺焦灼的，苦于没有确切依据，难以作出明确诊断。这使我养成一个习惯，越是病情复杂越往心里钻，非得追踪着、剥茧抽丝般地在错综复杂中理出头绪不可，有时候还真能出现“奇迹”，拽出原凶，为病人解除痛苦。

比如：肝功能异常者，常见原因许多，药物性、酒精性、脂肪性、免疫性及胆道病变等等，而病毒性肝炎只是其中一部分。这位大姐就不是普通“病毒性肝炎”，通过相互的理解信任，相应的配合检查，终于找出隐匿病因，解脱困扰，用上相应治疗方案。十余年来，她一直在我门诊随诊，病情稳定，心态放松；遇到新问题及时咨询，成了很好的朋友。

阿姐第一次来我门诊时，主诉：“感冒”后二周，出现乏力纳差，腹胀胸闷；经查体：巩膜微黄，肝脾略大，胆区无压痛。血象、腹部B 超检查无明显异常，肝功能酶系（A L T /A S T ）超过正常值10倍以上，病毒、免疫指标阴性。

分析：病原检测（-），可排除病毒性肝炎；平素不饮酒，不肥胖，且有轻度黄疸，酒精性、脂肪肝肝炎亦难考虑。根据发病诱因（感冒），曾用过退热剂、消炎针等，（当地用药情况不能提供）诊断为药物性肝损。予以普通保肝治疗，嘱其不要再用退烧药物。

但是病情好转缓慢，二个月后实验数据还在上下缠绵，本来嘛！药物性肝损者，一旦体内损肝药性消除，肝脏就会自动修复。于是，我考虑到肯定另有原因，是否存在药物诱导性“自身免疫性肝病”？此类疾病与自身体质密切相关；往往病情错综复杂；实验室检测并不敏感。因本院未设免疫风湿专科，可提供的确诊检查局限，故建议去上海或省级医院进一步检查，最好能做穿刺肝组织病理检查。被她一句“自我感觉好多了”拒绝！后来慢慢稳定下来，也就不再提及。

第二次大约是在一年后吧？又是在同个季节、同样的诱因，“感冒”后出现类似症状。她说：这次熬着没用任何退烧药；只是嗓子痛输液3天，里面加的应该是“头孢”类消炎药；否认近期服用保健品、异常饮食史。我又给她做了些相关检查，除了肝功能数据异常，没发现什么。

高度怀疑为免疫性？也许所谓的“感冒”发烧，亦可能是疾病发生过程中的起初症状或为诱发因素。见病情好转、不会再进展后，再三动员去上级医院确诊！她理解我的着急，儿子答应陪同前往。

不久，她把上海仁济医院的检查结果如数摆在我面前，肝组织病理：肝间质性病变；肝细胞脂肪变；血检：免疫、病毒指标仍阴性。原来她没在大医院诊治，却相信我这个地方小医院医生。

我说：你看上去不胖啊！怎么弄出“脂肪肝”来了？大姐回复：现在是不胖，体重不足50公斤；2年前挺胖的，有65公斤左右；后随闺蜜减肥，经服药每日拉稀数次，人一下子消瘦了；但感觉抵抗力越来越差，不停“感冒”。

哦，这样呀！病因总算有了眉目，治疗就有了方向。不胖的脂肪肝亦有，多数出现在饮酒、用药患者中！此患曾服用减肥药物，体重下降过速，引起免疫功能失调，初步考虑：“自身免疫性肝病”合并肝脂肪变。经她同意，给予中药调理胃肠、肝脾功能；好转后再予西药维持。就这样，因为信任，她一直在我门诊定期检查。

那年夏天，正碰上我请病假，阿姐便不安心了，到处打听消息，同事怕我被病患打扰，自然不会告知家庭住址！阿姐告诉我，她经常顺便过来看。那天，看到我坐在门诊，如获至宝般开心。进来招呼：张医生回来了？一直碰不到，好想你呀！于是，我们又恢复以往的医患关系。

这天，她特意送来一筐鸡蛋，提起来有点沉，可我的心更加沉甸甸的！这哪里是几颗乌鸡蛋呀？分明是一颗颗的心意！带着认可和信任，包含鞭策和希冀；这是一份责任，一种承担，是生命的托付。虽然我也备了份薄礼回敬，但友谊和牵挂的纽带将我们紧紧维系。

我离职前留下微信，保持联系。前段日子她做了常规复查，与她半年前无差异，她挺开心。我嘱咐：不要麻痹大意，注意劳逸结合，这是慢性病，断不了根，一旦人体免疫状况改变，还有可能复发。她表示理解。

人生短短数十年，我为自己对这个世界付出过，努力过，收获过，而欢欣鼓舞，深感安慰。

见识到人情冷暖，社会百态；美好与丑陋，善良与邪恶…在帮助与无奈的征途中，留有感动！

如今，我虽离开岗位，仍有满满牵挂，温暖着衰老的心。我想在夕阳下种植一片花木，写下记忆，供大家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