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的故事

金秋十月

当年的年轻人现在都已是古稀之人，有的已经驾鹤西去。共同走过半个世纪的老朋友，经过时间的流逝，友谊的沉淀，更是历久弥新更加珍贵。

——金秋十月



昨天，梁红新、马新芝我们三个老朋友在晋阳饭庄小聚。马新芝也是我们一块进厂的学员，1973年被车间推荐去了北京工业大学，成为了工农兵大学生。那会儿工农兵大学生上完学是要回工厂的。马新芝却没有回来，她成为了全厂职工在山沟里呆的最短的一个人，仅仅在厂里干了四年。

大家不知道马新芝毕业以后为什么不回工厂，都认为她是借上学的机会逃离了山沟。人没回来厂里却没有停发她的工资，一直在财务那保留着。她一走就渺无音信，工资也不要了。领导认为让她上大学是选错了人，同事呢，有的认为她不回来是对的，谁不想回北京啊，有的说她就应该回来，这样做不地道。众说纷纭一时间她成了风云人物。

马新芝是车间推荐的工农兵大学生，就读的学校是北京工业大学。离陶然亭公园不远，她上学没多长时间，我和梁红新去学校看过她一次。那是一天的中午，我和梁红新在半步桥下车，走不了多远就到北京工业大学了。看到学校的大牌子我心里还真羡慕了好一阵子。我们这一代人有几个能上大学的呢？那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中午马新芝下课了，从食堂打了饭，端着饭盆边走边吃就赶过来了。她只有一个小时吃饭午休。我们坐在校园的一个长条椅子上，听马新芝讲她上学后的一些感想。马新芝说：“咱们这些人初中只上了一年，没有文化基础，现在上大学听数理化就跟听天书一样，根本就听不懂”。“那你跟的上吗，学起来是不是很难”？”是很难，但是我不怕只要我下狠心学，就不信学不会”。她脸上充满了自信。



再见到她就是回北京30多年以后，厂里的大型聚会活动中见过她。但都没有聊天的机会。昨天的聚会是马新芝发起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她家附近的晋阳饭庄。我和梁红新到饭店时马新芝早已在门口等我们了。她站在饭店门口，手里拿着手机，正准备打电话，“马新芝，我们来了，你是在给我们打电话吗？”马新芝听到我们喊她，回过头来，“就是准备给你们打电话，想问问你们到哪了”？

眼前的马新芝与我们多年前在学校见到的她，是大不一样了。上学那会儿她才20出头的年纪，满面春风朝气蓬勃。如今已是70多岁的人了。看不到她当年的自信，看不到她当年的倔犟，也看不到她当年风风火火的样子了。站在面前的是满脸笑容慈祥可爱的老人。

“到我家门口了，我必须请你们吃饭，谁也不要抢着买单，也别说什么AA制”。马新芝坚定的告诉我们，梁红新在车上还说呢，昨天，她就怕马新芝买单，就跟马新芝提出了一个翻手心手背的游戏，游戏中谁输了谁就买单。马新芝一听就把梁红新的提议推翻了。在我家门口必须我坐东。点菜的时候别的她不管由我俩说了算，可是，她说松鼠桂鱼必须有。

我们也是初次到这个饭店吃饭，也不知道什么好吃，就点了三个菜还一个油面卷。饭店的鱼是最贵的，论斤算账，马新芝坚持点的松鼠桂鱼两斤就是240块钱。这一顿饭吃下来400块。马新芝风趣幽默的说：“什么是好饭馆啊，就看点的东西好不好吃，能不能吃干净”。她评判饭店的好坏标准我还是头一次听说。



马新芝虽然只在军工厂呆了四年，她留给我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她走时是我们车间的团支部书记。也曾经是车间里的模范人物，年轻人中的佼佼者。人们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厂里有自行车票，那会儿自行车属于紧俏商品。幸运落在马新芝的头上。有了自行车票是好事儿，但买自行车就要到百里之外的延庆县城去买。

买了自行车不能托运也不能坐公交车，只有从延庆骑车回北京。延庆到北京翻山越岭不说，就光路程就是80多公里，开车都要1个半小时。她和其余两个男同事愣是从延庆骑到北京。每次说起那件事儿，大家都佩服马新芝，她可是真够棒的。想起当年我们之间好像聊的也不多。可能是不在一个班组的原因吧。

这次见面自然就说起她为什么毕业后不回厂的话题。原来她大学毕业以后，被留校任教并且还是担任三十多个学生的班主任。每天讲课带学生，她嗓子本来就不好，累的经常说不出话来。她在学校当了五年大学教师，感觉自己胜任不了教师工作。就离开学校调到工厂，因为大学学的就是工业制造专业，到工厂就担任技术员工作，后来评职称参加考试评上了工程师。本想在工程师岗位上做出一些成绩，结果赶上了改革开放工厂不景气，她又转岗到了街道办事处。

在街道办事处民政科干到50岁，国家有优惠政策，她就提前退休了。如今退休都22年了，总结过往，她说一直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自己有能力、有知识应该做的更好。结果是事与愿违，目标和愿望都没有实现，现在退休多年，都看开了，什么都是过眼烟云没有什么可遗憾的。现在就想吃好喝好，身体没有大毛病，家里平平安安就行了。



说了马新芝就再说说梁红新吧。梁红新是我半个多世纪的朋友。亲如姐妹。当年的梁红新可不一般。她是和我一块进厂的学员。进厂后很快就是全厂年轻人的先进模范人物。在我们一块进厂的280个学员中，她入党最早，提干最早。梁红新外号叫假小子。她曾经给大家讲过一段“假小子”的故事。她说自己还挺喜欢“假小子”这个绰号。她认为这是师傅们对她的爱称。她喜欢当男孩子。

梁红新能干吃苦受累都不再话下。那会儿最逗的也是许多年轻人根本不理解她的做法。比如学毛选这件事儿，班组组织学习就行了，下班有几个人利用业余时间还学的，可她就坚持学习，甚至晚上在被窝儿里打着手电学毛选。每天坚持做好事儿，早上打扫厕所卫生，给车间挑水等等。

那会儿梁红新的名字如雷贯耳，无人不晓。我们是一块进厂的，她是钳工我是铣工，虽然和她没有什么接触。但是我心里对她还是有些看法，认为她就是假积极。对她还真没有什么好印象。就记着钳工班那个假小子，走路晃晃悠悠的，个子不高人也瘦还挺能吃的。吃饭时端着一个大号的饭盆。有时候筷子上穿上几个窝头，一边走一边吃。那样子十分滑稽。

真正和梁红新接触是她跟我的一次谈话。那次她站在我床子旁边说：“你是团支部的文体委员就要把青年的文体活动搞上去”。“我又不会唱不会跳，怎么把文体活动搞上去，文体委员又不是我要当的”。“你这是不负责任，团支部委员就要主动做好工作”。“别跟我说这个，谁爱干谁干”。听我这么说，她竟然不知说什么了，呆呆的站在那里。

看她那个尴尬劲儿，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了，真是把领导得罪了。自从那件事儿之后，梁红新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仍然见面很热情，好像根本我就没有怼过她。也许是对她的看法变了还是有点过意不去，对她的看法也就开始改变。不再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讨好领导，不再认为她的进步是用虚伪换来的。



在我眼里看到的梁红新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她所有的努力上进都是出于真心。她善良愿意帮助别人，那年，车间进了一批新学员。来了以后住在分厂的单身宿舍。分厂到总厂要翻一个小山头。这些新来的学员生活上不习惯，再加上到来晚上山上没有灯漆黑一片。梁红新就主动搬到分厂去住。至今那些农村来的同事说起这件事都很感动。

接触多了自然就成了彼此信任的好朋友。她买的新棉袄就因为我说了一句，这个棉袄真好看，她就说你觉着好看你穿吧，那件棉袄是蓝色制服的款式，在那个年代属于时髦的衣服。我就夸了一句棉袄好看，这件棉袄就成了我的了。梁红新交朋友了，她的男朋友从食堂给她买的肘子，让我带给她，她二话不说就一大半给我吃了。有时候想起来这些事儿，还真的觉得不好意思，那会儿怎么就那么不懂事儿呢？

梁红新结婚以后不久怀孕了，别看梁红新假小子一样，居然生了一对双胞胎俩男孩。孩子的出生给她们两口子带来了欢乐，也带来了生活上的艰辛。孩子生下来身体不好，住院治疗，可没少让她们两口子着急。说起两个小家伙，胖嘟嘟的小脸，一双大眼睛长的是真好看。孩子大点了回到山里，在打谷场上骑着小自行车，可是引来不少人羡慕啊！

三人的相聚想起了很多在一起的日子，感觉就像在昨天，画面是那么的清晰，人物是那么的年轻好看。我们的故事从初识开始，到如今已经是走过了55年了。正如一位哲人所说：人生是一部地地道道的罗曼史，当人们勇敢地过着罗曼史式的生活时，它便会生发出远比任何虚构，都充满快乐的想象。



如今的我们说起过往只剩下回忆了。说起当年的事儿，好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心里再也没有了不服气，更没有了争强好胜，也没有了攀比，就是三个老太太在聊天，聊过去的故事，想起年轻时的样子青涩懵懂无知，都为年轻时的样子感到可爱可笑。看着我面前的两个姐妹，她们曾经是车间里年轻人中的精英，是年轻人的榜样，如今，心里只有回忆，再无激情。

文：金秋十月

图：老照片



金秋十月

2024/1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