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公园纪事4—老慢</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inherit;">文/李峰</b></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在公园的游泳圈里,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人,常游泳的没有不知道他的。他之所以有名,不是他泳技有多好,也不是他善于交往能说会道,而是他行为的独特和持久。他很特别,不与人说话,人家招呼他他也只是点下头礼貌一下。还有更特别的,这也是他有名气的根本原因——他走路特别地慢。有多慢?慢到你无法想象。这么说吧,十米的距离,他至少要走上五分钟。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又都不好问他(问他他也不说),那在此我就只好叫他“老慢”了。</p><p class="ql-block"><br></p><h1> 老慢是一个得了半身不遂的人。每天七点二十分前,他从假山下经过。这个时候,我已经长游回来,正站在两米高的岩石上扎猛子玩呢。只要一见老慢,我就知道到点了,该上岸了。我要去接孙女送她上学。</h1><h1> 听人说,老慢得这个病至少得有二十年了,来公园游泳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每天都来,几乎风雨不误。老慢每早都坐第一趟公交车,上下车从不让人扶,司机与他早已达成默契——车门一开,老慢抓住门把儿,抬腿使劲,将另一只脚拖上车,然后拄杖站稳,转身后退,司机关门,开车。老慢动作虽然慢,但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基本也没耽搁太长时间。公园站点到老慢游泳的地点有将近二百米。他背着双肩包,右手拄杖,一条背带在肩上,左手僵横,一条背带在肘部。他一脚前蹭,一脚后随,走几步,停一停。老慢除了半身不遂这个病,其余的都杠杠的,啥毛病也没有。他头戴鸭舌帽,面部黝黑,下颏弯着零星几根白胡须,一眼看上去,能有个六十七八岁吧。他的圆领衫和长裤头都是皱巴巴的,鞋也是脏兮兮的。但也从他胸前的平安扣和手腕上的珠珠串串,从那些玉石翡翠上还可以看得出老慢曾经的经历和辉煌。</h1><h1> 老慢下水游泳,实际游不了多远,就一小圈,十来分钟的时间。我细算了一下,从早上五点出来(可能五点前),加上坐公交车,等走到我扎猛子的地方是七点二十,再走到他游泳的地方,应该是在八点左右了。他下水游泳,换泳裤和穿衣服又得要一个多小时。待往家返,还得三个多小时。这样算来,老慢至少要十二点以后才能回到家。也就是说,他为了这十多分钟的游泳,那可是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啊!我想,老慢能大老远这么长久地来公园游泳,与其说他是来锻炼身体的,还不如说他是为了一份兴趣和爱好。这应该是他患病后的唯一一份兴趣和爱好了。</h1><h1> 听人说,老慢以前是做旧货买卖的。旧货,八、九十年代的人都知道,就是日本的旧西服。这个买卖老慢做的很早,是赚了大钱的。他是从广州那边上的大包大包的旧西服,寄回来后,将包里压缩在一起旧西服挑选出来,经过熨烫,分出等级,便支支棱棱地挂到市场上去卖了。当时的人们刚要告别蓝黄灰,单一的样式被打破,人们对西服最情有独衷。“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这些西服的诱惑太大了。当时的人们都知道,这些是人家穿剩不要的,是当垃圾卖到我们这里的旧西服。对于这些制作精良,笔挺有型,十分带派的西服,人们也不管什么新旧贵贵了,立刻争相购买。我那时正二十多岁,正在赶潮流追时髦,我也过一件这样的西服。记得那时,我穿着这么一件日本垃圾,昂首挺胸穿街过市,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副牛逼哄哄的样子。现在想来,真是“乍富小人,不脱贫寒肌体”啊。</h1><h1> 很不想说这段,但这又是事实。既然是事实,就没必要去刻意掩饰,更没必要用谎言去掩盖了。</h1><h1> 改革开放初期百姓发了财的,很多都是一些没工作上学少的人,老慢踏出了这条路,应该也是这样。老慢应该是有点商业头脑的,所以发了大财。发了财,多半的人都会飘的,尤其是那些对此毫无准备的人。这样的例子很多——有的人突然发了财,便便肆意挥霍,没几年功夫,你会发现他们又会归于从前;有的人甚至会为此失去生命。老慢的病,应该就是那时留下的。</h1><h1> 现在已入冬,老慢已经不游泳了,但我每天还是会看到他。他面无表情,踽踽独行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有一处阶梯,他上上下下替代了游泳。</h1><h1> 我不知道老慢到底卖没卖过旧货,也许卖过,也许没卖过,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经历过那个年代。那是我们的一个阶段,一个缩影,一个印迹,而已。</h1><h1> 我们经历的这类事儿,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挺多的……。</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r></h1>